粗糙的幸福（组诗）

 
桂花香里架设了一个梯子
 
桂花香里架设了一个梯子
让我爬
或者一步步深入
在我不留神时，梯子抽走了
从此，我的身份变得可疑
 
我冒用了我的身份
欺骗了所有人，但欺骗不了自己
 
一半是女人，三分是魔鬼，七分是天使
这还不是盖棺之论

 
立冬溜娃记
 
雨不打照面
霜躲得更远
只有阳光，一如既往地亲热我
仿佛有什么愧疚
我抱着不满周岁的孙子
走在小区和合欢路上
他对什么都感兴趣
见到广告牌招手
路边的消防栓，总爱伸手摸一摸
每天看“旺旺”是固定的节目
我们就这么来回
享受草木的气息
尤其是桂花，发自灵魂的暗香
我感觉到幸福
一下子浓郁到极致

 
暖房
 
天地是我的暖房
因为太大，我没有财力砌墙、按门
只能任其敞着
上天为我安装了太阳能，以及月灯和星灯
十分透气，还有各种风调节温度
可心的日子固然不少
暴冷暴热时，找不到按钮，干叹气
它的温暖，我尽情享用
缺陷，我也心知肚明，忍受大半辈子
早习以为常
就这么将就着
经济、节能、零污染，是我住得最久的房子

 
乡下何所有
 
城里有商场，超市，酒吧，会所，各种培训中心
棋牌室，公园，老年公寓，救助站，餐馆
都是你不需要的
 
和城市比
乡下似乎只有清静
 
清静中，你可以懒睡至日上三竿
可以一个人悠闲地在村里走
晚餐小酌三盅
在庭院里踱步，到月上中天
回屋，好梦已在板床上等你好久

 
只一声 它便出尽了风头
 
黄昏散步
路过一片树林
众蟋蟀都叫时，它不叫
众蟋蟀都停歇时，它冷不丁叫一声
只一声，便引起我的注意
只一声，它便出尽了风头

 
粗糙的幸福
 
友人神秘地对我说
带你去搓一顿好吃的
车子七弯八拐
到了一片山林中的一个小餐馆
等了一小时
饭菜上桌
全都是小菜
野笋子，野马兰头，野芹菜，野豌豆
野菇子，野蕨菜……
柴火灶炕的厚厚的锅巴
吃的我们直打饱嗝
离开饭庄时，有人问，咋样
我的第一感觉
是过惯了精致的生活
偶尔粗糙一下
那粗糙就是你莫大的幸福

 
晚熟
 
别的石榴都风光无限
在枝头搔首弄姿
龇牙咧嘴
俘获一双双望眼和芳心时
她还青涩
小巧，愣在一边
没有引起一丝注意
当别的石榴都走光了
秋风扫尽枝头榴叶
她才那么显眼
拥抱晚熟的风采
众枝捧她
如捧月
所有的赞美投过来，无遮无掩
寒气飒飒
她的心里煮开一杯咖啡

 
秋会迅速长大
 
秋已生
虽然还处在襁褓之中，很孱弱
被强大的暑热排挤，躲在某个角落里
草颤动，是她细小的呼吸
梧桐叶摇了摇，是她偷偷向你招手
虫传来消息
也只是轻轻哼几声
蝉声嘶力竭，还是被暑气吞没
十天半月之后，秋会迅速长大
站稳脚跟，借西风之力
顺势一推，夏跌倒，啃一嘴的泥

 
让阳光煨暖冰冷的梦魇
 
看见荷塘里一只乌龟
爬在岸边，汲取太阳的热力
这是早春二月
太阳已挣脱冬的魔爪，撕破乌云
 
多么令人羡慕
而我们，还在东奔西跑，忙得不亦乐乎
两头不见天
开取暖器，吹空调
以为这就是人生的幸福
 
倘能闲暇
将自我，就那么坦然放置阳光下
打开心结
让阳光煨暖冰冷的梦魇
 
曾经最不值钱的一幕
而今，变得格外奢侈和珍贵

 
在徐霞客之后游黄山
 
您前脚刚离开，我后脚就至
前脚和后脚之间，隔着四百年光阴
四百年光阴也只是白驹过隙
石径上还留着您的体温
“松石交映，冉冉僧一群从天而下”
您的语气，略有点惊叹
循着您当年的足迹，从天都峰侧攀而上
透峰罅隙而下，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额头滴下您的眼睛
过莲花洞时，我恍若一朵隔世的莲花
至天门，中阔摩肩，仰面而度
我是看云海中的帆
驾驶着一叶肉体的小船
峭壁如您的脊背，我紧随其后
于光明顶眺望
左眼徽之歙，右眼宁之太平
我的胸怀不大，仅够塞入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