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尽头，阳光照耀着一切（组诗）

想起麻城，想起杜鹃花
 
想起麻城
想起第一次进城的时候
这么多年，记忆永远都在
一个十七岁的孩子
她的喜悦与不安之中
 
二十年过后，龟峰山的杜鹃花
却是更红了
“人间四月天，麻城看杜鹃”
红色旅游红透了一片天
 
想起杜鹃花
这么多年，不曾有过的内疚
忽然出现了。想起
一家人的生活，却是因为我的出走
被打乱了。二妹随我定居
三妹逃婚远嫁……
 
为什么当初
你热爱杜鹃花陶醉的表情
并没有留住我
为什么你身上蕙兰的香
柔和了太多的辛苦
 
这么多年，我去了太多的地方
可只要一想起麻城
想起杜鹃花，想起你站在茶园
晨曦包裹着你的身影
我们也曾彻夜不眠高歌“……
寒冬腊月哟，盼春风，半夜三更哟，盼天明……
待到岭上哟，开满，映山红”
 
与金凤姐、与三毛红英，二毛红艳
一次次在茶园采茶的日子
欢笑过后，我们的青春哪里去了？
 
但确确实实回不来了
最多是在我梦里一次又一次地回去
我们说：麻城的包面好吃，肉糕好吃
白果湖的荷花好看，但都比不过
龟峰山的杜鹃花红”

 
盐田河 
 
你说几乎每天，都要爬山
大山小山，大坡小坡
出门不是山，就是坡
你说盐田河是大山里的盐田河
 
不用爬上盐田河最高的那座山
抬头便能望见那大朵大朵的白云
虽然伸手是够不着
但几乎每天都要仰望，都在盼望
 
会有一大朵白云
是来接你的……虽然那只是个梦想
但是过后，在你走的路上
总有不一样的想法
仿佛你的脚步，有着一种梦境中的
飞跃
只属于盐田河，只属于大山
 
蕙兰山，熊家山，罗家山，蔡家山，望岗……
林场，茶场，板栗，花生，莲藕……
栗树坳，枫树坳，茶树坳……
几百年了吧，盐田河的人
这样叫着，这样思念着
在那里，从未变过
 
而你写下的，这每一个地名，村名
都如我可以叫出名字的兄弟姐妹亲人
此刻，从一条山路上走来
他们每一个
都因为长期爬山，抬步略高
脚步轻快，疾走如飞……
 
盐田河，对于他们
对于我，此生
仿佛世界的尽头
生于斯
归于斯……

 
八月
 
似乎总有一个夏日的梦
要在八月醒来
 
像一只蝉
退去壳
重新开始鸣叫
 
八月的盐田河，风是潮湿的
栗树林的空气闷热
仿佛一切都在膨胀，等待
忽一日一道闪电，撕开一道口子
使一个个毛刺猬似的栗球露出栗色的米
“再过几日，又是“秋老虎”的天气哩
便要开始打响竹竿大面积收板栗了”
 
山南面是竹竿树叶响成一片
山北面也是竹竿树叶响成一片
树下路过的人小心地让开满地的毛刺球
“你家今年栗子丰收了喂”
“呵呵！你家今天也不会差地”
树上的人停下手中的竹竿补充道
“今年每家都还可以都不会差喂”
 
……
八月，每一棵栗树都在奉献着栗子
山上山下，仿佛战斗不止
昨日还在沉寂的山坳
一夜之间
沸腾了

 
大麦，小麦 
 
大麦，小麦
生有饥与饿，雨与雪
 
生的时候从麦田走过
死的时候也将穿过
这一片麦田
 
有时踉跄，有时追逐
也有过一束火焰的
亮光
 
大麦，小麦，都是爱
落雨落雪，都是落
爱不爱
――都是
 
对不对
从两者之间来来回回
生生死死
大麦，小麦
一片土地的产房
亦是一片土地的受难所

 
晚秋 
 
从一只灰喜鹊的叫声里走近
一棵老柿子树的守望里走近
 
偶尔停下
回想一个荷锄老汉
他身后的田园精致有序的开落
 
所有的耕耘最终回到了哪里
那双握锄的手
完全复制了大地的肌肤
 
折犟而执着，充满生命力
令冷风望见
都不再忍心抽打
一如望见挂满老柿树的红柿子
 
那红柿子，一直那样挂着
该多好
那双手，一直那样握着
该多好
 
令我的脚步在一种疼痛里
放弃了寻问的打算
 
晚秋了，大地的尽头
阳光照耀着一切
枯萎的，凋零的，或为丰收立起的
一处标志或远处的荒芜
新添的坟与新耕的地
善良的开始多么温暖和谐
 
我明白了，无非是
荷锄的人继续心中的图画
漂泊的人继续回到走在的路上

 
正午
 
一条村头的旧路，坑坑洼洼
走走停停，偶尔抬头看天
云朵进入中年的沉寂
只有变得微弱的脉搏的声音
 
用一个时髦的词“趟平”
重量，是一条路
对另一条路的延伸
 
重复曾经说过的话
风筝是你写给远方的一封信
一只风筝的自由是追着另一只风筝
 
而现在，是正午
我只身走在一条旧路上
天空只有空荡荡的云

 
野花 
 
每次见到它
都令我放下一颗虚荣心
 
被视为野
因为生在山谷、丛林、悬崖
所以不能进入盆景园林供观赏
 
因为野，长得再丑
与长得再美
都只是一个念头的绽放
 
开花，开花
只要开花它们就是幸福的
什么是权钱交易，什么是地位
品位
是不是天堂里的生活不需要知道
 
没有牢狱，自然也没有约束
这广阔的田野因为自由便是本性
因为释然，无欲也无求
 
但它会告诉我哪里的山林有野兽出没
哪样的草滩里藏着蛇
哪边的山泉水更甜
 
只是野，并非无用
我来，发现它
并羡慕南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