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然的观察（组诗）

风景：对空山的观察
 
空山不空。它绵长的呼吸
使广袤的天空有了锯齿的边缘
 
一只鸟落向松枝，是飞翔的长句中
短暂的一个顿号  
云豹是潜藏森林中，时隐时现的云朵
溪水在岩石上漫出，像李白夸张的微型诗意
悬崖底倒立生长的草，是生命的另一种阐述
 
七星灯高高举起枫林，像未燃尽的灯火
抒写秋天激动的心境
竹林绵延起伏，弹响绿色的琴弦  
五个僧侣仍在云雾间凝望，等待挂榜崖千年未出的榜书
（千年等待不过一瞬
而一瞬已成千年） 
 
而农家，坚守大锅小锅  
让日子有了丰满的人间味道 
危峦悬挂的栈道（注3）
在历史的烟霞中蜿延，刻满
诗情与叹息 
 
暮色收起风景，空山
在稿笺上
重新写下回家的路径
——那是千年未出的榜书
悬在银河的倒影里
 
注：空山位于四川巴中境内，诗中的五佛观榜、大锅小锅都为景观之一；本人感觉五佛观榜名字尤为精妙，反讽的暗喻拍手叫绝。
注2：挂榜崖‌：巴中米仓古道旁的摩崖石刻，传说科举放榜时，崖壁会显现中榜者姓名，千年来未有应验，成为对永恒期待的隐喻
注3：米仓古道为三国时期诸葛亮北伐的主要运粮通道；李白、杜甫历代文人骚客均留有诗篇存世。
 
2025年7月20日改定
 
 
雪：对平原上城市的观察
 
小时间的雪
沁凉的，像石头
穿过城市的海洋
没有落下——
高楼不断长高的眼睛
玻璃的瞳孔里
 
河流后退，愈加细小
像一个人
在钢筋与水泥的背面
加固自己的防线
 
我行走在时间的边缘
弯腰
捡起折叠的河床
绿色的风
漫过青草，霓虹灯与广告牌
泥土的味道
在阳光下，渐渐透明
 
一片雪，二片雪
穿过我的掌心
成为这座城市
最后的标点 
 
２０２５年８月

 
冰川与经幡：对海螺沟的观察
 
海螺沟。黑色冰川
悬在红色木屋的额角
空寂的冷
与头顶蒸腾的汗
石砌的马道裂开深渊
悬挂在崖边的栈道
圆木颤动如弦，向下盘旋
一条红褐的蛇
蛇影被胆怯的竹杆
掠起。与竹杆
飞进谷底
转弯。又一条红褐的蛇
更大，更长
乘着冷汗的翅膀，我们
飞快的逃进杜鹃林
惊慄在喉管裂变成歌
沉入温泉的氤氲
 
而泸定宾馆的
窗口。对面山腰的墓地
正用太阳的瞳孔
审度我们
逃窜的影子被石碑吞咽
长出青苔，经幡
卷起猎猎风声
在高过我们头顶的地方
 
2025年7月15日改 
 
 
冬天：对落叶的观察
 
一片叶子在雪的下面
靠近土地的温暖 
并且努力，向我
靠近，远离了生命的辙印

在夏天以列车的呼啸
翻卷在高挑的枝头 
喧哗的绿荫
接纳了情人准确的抚爱

而我抵达了它的遗址
叶脉，张开的地图
用枯槁的线条
丈量生与死的纬度
 
在冬天  
凝滞的河流
有雾霭缄默的脚步  
行走
当月亮剖开夜晚
化作青苔的纹路
在我的血管中
攀援 
 
2025年7月12日改 
 
 
光影：对天空，树的观察 

有鸟飞过了吗？手清白
不着痕迹  
树的尾巴长出长的胡须
像丈量天空的距离
和一些过度的想法
河水的倒影
升起，另外一座城市

汽车向东，河水向西
无意识的路灯
象干净的行道树
但不照见恍惚的光亮，灯蛾
扑进道德的缝隙
羽毛坠落
道德学谨慎的外衣
遮蔽了水的呻吟

费神的石头孤单
并不拒绝风，长出
温暖的花朵，长出
阳光锯齿的边缘和
夜晚，失语的颂词
飘浮的光
回到爱情的眼泪和距离
贯穿最初的日子
眼泪成为新的河道
而鱼群
早已学会，在暗中呼吸
 
2025年7月16日改 
 

钟摆：对时间的观察

悬垂于时间的钟摆  
始终，像一支军队的锋芒
整齐的摆动  
通过准确的检阅台
它不延伸，始终
在不易觉察的暗箱中
在建筑的内部
向左，向右
控制了平衡的刻度
精确的刻度，像树叶一样准时
剪刀一样锋利
剪掉冬天和冬天的呓语
疾病,和春天的伤寒
从里到外,始终
我们习惯对它的仰望
不断的缩小自己的皮肤
像一棵谦卑的草
或者一棵树
在另一些树中
在我们的背后，一滴水
射穿了月亮的骨头  
射穿石头，并且蔓延
把石头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