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文举：西海固掠影（组诗）

正 月
 
一串串欢快的鞭炮声
惊谢了一朵朵雪花
唤醒了一树一树的烟花
孩子们把鲜红鲜红的春联
贴在岁月的伤口上
日子笑成一个个福字
撵走了村庄一年的疲惫
 
他乡归来的游子
眷恋在母亲的热炕头上
闻着父亲旱烟的味道
端详着女儿身上的花棉袄
 
妻子端来一碗香喷喷的饺子
把一家人的心 
栓在一起  谈论着
谁家的老牛又扬起了鬓发
 
一阵锣鼓  把又一本泛黄的日历
藏进史海
几声铿锵有力的秦腔
淹没了一年的相思
 
二 月
 
试着解冻的溪水
贪婪地舔食着节日的脚印
追赶得日子浪花似地向前翻滚
几根零乱的头发在仍带寒意的春风中
深吻黄土的气息
 
踏着泛湿的土香耕牛步入田间
把一粒粒种子婴儿般地托付给土地
皱纹  老茧祈求着
老天能多滴几滴奶水
 
生活把一个个坚实的汉子压成
伸向远方的车票
车窗里伸出一幅黑黝黝的面孔
给咿呀学语的儿子留下一句
要等待一年的期盼
爸爸回来  给娃买一个大红苹果
 
三 月
 
泛青的草皮洗亮了山野村庄
种子在充满信念的泥土中跃动
阳光装满绿色心情
在枝头  忙碌地
为一束即将开放桃花欢歌
 
空旷的山谷中
妇女们在田间不停地奔跑
风   低低地吹过老人的眼睛　
日子一直没有声响
除了几声鸡鸣与犬吠
 
夕阳下   回家路上的媳妇
寻思着为公婆孩子做什么样的晚餐
期盼着丈夫的家书今夜寄到
 
四 月
 
一连几日的沙尘暴
把村庄的心情吹得乱糟糟的
土头土脸的麦苗  耷拉着脑袋
失去娘的孩子似的
 
昨夜  又一场大风  把
一树一树的桃花
吹得一浪一浪
在土坑里、小桥下、溪水上
痛心地诉说着
被打碎了的梦
 
清晨  几个初醒的孩子
手捧掉落的花瓣
一滴泪水  滑下
溅飞朵朵鲜花
 
心中水灵灵的果实
在遥远的空间招手逝去
 
五 月
 
一丝丝细雨
洗去了山野一身的尘埃
走出浴缸的村庄  新娘般地
亭亭玉立
裙边的喇叭花儿在微风中摇曳
燕子在屋檐下忙碌地垒窝
即将抽穗的麦苗
在阳光下陶醉
 
艾叶的香气带回久盼的家书
一个从未听过的遥远的城市的名字
亲人似的
让心时时牵挂
 
六 月
 
绿叶与鲜花把村庄打扮的眉清目秀
一位待嫁的姑娘
踏着清晨的露珠
充满幸福的幻想
行走在载满希望的田埂上
 
村边的小河
奢侈地流淌着阵雨后的富裕
耕牛悠闲地在河畔吃着少有的嫩绿的青草
几个淘气的孩子
光着屁股跳进河里
洗去身上粘了一年的泥巴
 
望着鼓起的豆角  扬花的麦穗
老人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细线
媳妇们挽袖磨镰
田野里  渐渐泛起了金色的光芒
 
七 月
 
鸟儿叽叽喳喳地
谈论着山坡上豆角爆裂  沟底里麦粒灌桨
漫山遍野的粮香
惹得蜂蝶彻夜无眠
 
东方刚刚泛起白意
山坡上  沟底里已响起如雨的镰声
汗水下的脸上
绽开一朵朵灿烂的鲜花
 
星空里
听着银河畔牛郎织女的会话
再次想起哪个遥远的城市
今夜的他
是否闻到了家乡的麦香
 
八 月
 
送走炎夏的最后一个脚印
妇女们踩着自己的影子
走进那熟悉的土地
满目低头弯腰的谷穗
让许多疼痛都已痊愈
颤抖的心儿聚成一片芬芳
散发出八月的味道
 
一轮惹人的明月
再次勾起心中的念想
闪烁的星星不停地传递亲人的心灵
一阵微风  轻轻地
将心中的半个月饼寄到远方
遥隔千里的热泪
侵湿了日子的衣衫
 
  九 月
 
风，轻轻地
在薄薄的柔软的阳光下
一点一点地嚼食着绿叶
寒意渐上山头
黄的柳叶  红的高粱
抓起画笔
涂改着季节的颜色
 
山坡上，一锄下去
五六颗活泼乱跳的土豆
钻进网袋，蹬上列车
带着对家乡的眷恋
奔向四面八方
小院里，搭起的架子上
挂满金灿灿的玉米
把农家的日子照的满院阳光
 
落叶，轻轻地
飘到妻子的身上
小心翼翼地贴在胸口
浓浓的秋味中
渗出一串串无限的相思
 
十 月
 
一夜北风
脱尽了山野的衣衫
悲凉的歌声
送走最后一只大雁
几颗老树
独守村旁
 
灯下
老人  儿媳串起过冬的蔬菜
一串，两串
挂满墙角
红的、黄的、紫的
 
犁铧  耧耙和锄头
在墙角里酝酿着久违的风雪
热炕上的孩子
用一串串方方正正的字
延续着祖辈们的灵魂
 
冬月
 
一场大雪
给山野村庄盖上厚厚的棉被
几只麻雀
与鸡儿一起
叼着草垛下的谷粒
啄开雪的诗篇
 
一缕青烟
从旱烟斗里
飘过墙头
 
一阵寒风
吹乱妻子手中的毛线
和心交织在一起
乱作一团
几个孩子用雪堆了一个“爸爸”
 
腊 月
 
像骑在马背上的风一样
赶得游子归心似箭
吹得家人望穿黑夜
 
腊月的西海固
翻滚的砂锅在炉火上呼唤着亲人
灯光彻夜赶做节日的新装
喇叭吹来送走一队又一队的迎亲队伍
 
滚烫的香气  招来
山顶冰冷小道上回家的声音
月光雪地里的村庄那么亲热
一身的寒气
被日思夜想的家融化
 
“哐、哐、哐”
几声急切的敲门声
打破了村庄深夜的寂静
一条黑狗缠着夜归的主人   狂吻
 
屋内亮起的灯光
唤醒一家的笑脸
一碗热腾腾的浆水面
依偎在游子的身旁
孩子手中的那颗红苹果
把寒夜以及一年的心酸
染成了红色
染成了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