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札记（组诗）

牦牛群
 
初冬的高原，寒风席卷
一串串青铜打磨的蹄子，奔来
由远而近
 
尘土让开冷冷的寂静
牛尾甩开伏笔，踩碎蹄下隐喻
腾起缕缕飞烟
 
阳光抛下线条，举起铁的质感
把风霜雨雪，挡在身体之外
铁蹄响遏行云
 
一路闪过的格桑花，颤动鬃毛
牦牛群越来越快。而雪花
把一路风尘打扫得干干净净
 
 
灯光隐匿的秘密
 
灯光，无处不在
或明或暗，与白天对峙
天边的月亮，悄悄在湖面晃动
让夜色有了灵性
 
远处的灯，渐次点亮
湖水静静地擦去风的痕迹
灯光，不动声色
点燃人间烟火
 
月色，从容走过拐角处
开始洞察一切。灯光不再拘泥
蜂拥而至，在夜的鬓角上
察看白天的秘密
 
 
记忆里的马匹
 
它如此乐意的从记忆的马厩
向我奔来
拴在我老旧的军装上
 
我与它的目光对视
像是一次友好的回忆
尔后，它用前蹄敲打我的脚掌
似乎让我再次骑上去
 
瞧瞧它的鬃毛光滑得发亮
瞬间，它在我面前卧了下来
打出一个大大的响鼻
一阵温暖，漫在我脸上
 
仿佛我看见它曾经的奔驰
在此刻，变得如此温顺、默契
像一幅画，久久地
奔驰在我勃发的回忆里
 
 
灯光的表面
 
灯光的意义，在于照耀
透明是它的全部，即使有黑暗
表面，不过也只是它
短暂的折返
 
有一个夜晚，我在南京长江大桥
听见一束光发出的声音
像桥下的一轮游船
驰过水面
它的声音被浪花吞噬
与江合为一体，成为桥的一部分
 
我知道，它不会告诉我
水的内涵，光的倾述
只有照亮水面
桥才会露过与一条江的合影
你会发现，光里面的世界
有许多比桥和水更为广阔的表面
 
 
三星堆面具

蜀地奔涌的岷江，用巨大的冲积扇
铺就了古蜀历史底蕴
三星堆的青铜面具，纵目
展示了古蜀人神奇的想象力
 
金沙，一叶金黄绽出炫目光彩
太阳神鸟，在这座城市上空
以及六千米的雪峰天际线婉转吟唱
 
杜甫的那句“窗含西岭千秋雪”
让雪山入绣，绘进蜀锦
这难道是一粒沙或一滴水的浪漫？
 
不，是雪峰或冰川划过蜀地的肌肤
让沃野湿润多雨，让熊猫
恣意的在灌丛、草甸之间行走
如一道清风，扑面而来
 
 
给一块奇石命名
 
如何保持自己的形象？在臆想中
让目光选择。这命名问题
不知有多少想象，也不必去考证
 
取什么名字不重要，什么出处不重要
更不必问它来自何处
只要保持固有的形象，就足够了
 
虚妄的目光，在观赏时刻
任凭思维拉近或走远
保持一种状态，是本质或外表
 
只要自己杵在众多的石头之间
迎着我的目光，倾述
寂静下来后，一块石头与山的区别
 
 
江边札记
 
一阵江风吹过
骨头里的痛与肌肤上的疼
快速纠集在我灵魂里
额头上的汗珠，渐次释放出盐粒
 
站在乌江与长江的交汇处
你就能看见我的过往
时光的胎记，雕刻在渡口那棵古树上
根须四处漫开
静静地爬在两岸的石壁上
有惊有险，有喜有悲
 
一朵浪花复制另一朵浪花的绽放
一个漩涡追逐另一个漩涡的湍急
漂流物，水叶草，鹅卵石
像极了我的前生和赋闲后的日子
短暂的停歇，比长期的行走更适合
明天的行程
 
夕阳缓缓滑落。有一丝风在江面荡漾
几棵早起的星星映入江底
溅起缕缕星光，悄悄愈合着
往事中的伤疤
 
 
在乌江之源
 
内心发出的惊叹，在浪尖上
此起彼伏。漩涡的间隙
是宽容的，也是漫不经心的
 
从一尾鱼游动的角度分析
不慌不忙的美感，倒挂在浪花上
我伸出一支脚，浸泡在
乌江的上游
下游，便充满了归家的敬意
 
漂浮物构建出来的一个个陷阱
得到了岸的鼓励
黄昏，自然而然地若隐若现
一叶扁舟
支撑起一道道山脉的筋骨
 
此刻，我读懂了一条江的湍急
与纯粹。壮烈与豪气
以及我的想象，被水溶解过的疤痕
 
 
毕棚沟的雪
 
森林与雪景在一幅画里
秋的浓烈与雪的素雅
是谁布下的精灵？
头顶的雪，若再多下一分钟
脚步迈开的必然印迹
被金色的阳光溶解
那就是整个秋天，可能错过
降雪初晴的这个冬季
或许铺天盖地，或许密不透风
雪飘万里，江山一统
都显得多余。在这里
只需要——
半山彩林，半山雪
来打碎毕棚沟
那些天长地久的阴影
 
 
荷塘月色
 
这是出水的颜色，带着浴后的体香
让蝴蝶的翅膀触及涟漪
亮出最鲜艳的部分
 
月亮，开始变得无比的清澈
让另一些花朵
一千次地臆想重新绽放
 
曾经的雷鸣，曾经的狂风暴雨
将海角天涯走遍了，却没有走出
开满荷花的这池水
 
雨打荷叶，像我读过的一些断句
拐过涟漪的背面
悬挂在去年留下的根须上
 
我用过剩的心情擦拭月色
被风剪去的那些阴影，紧紧地贴在
水面，怎么也擦不掉
 
 
落叶，已布满皱纹
 
一阵风吹过。一棵老树皱了皱眉头
落叶，便东一张西一张
不规则的落下
 
小溪边，那些先前落下的那些树叶
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似乎是对风的一种敬意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观赏过
落叶的皱纹，在岁月的流撒里抒情
或者，在婉转中隐痛
 
落下的姿势，又轻又重
以一种弧度，再次覆盖另一种弧度
慰藉来年的枝头
 
此时，一些漫不轻心的风刚刚离去
一些漫不经心的风，又即刻
爬上树梢，与落叶和解
 
 
过往比风更为抽象
 
脚印是昨夜奔走的方向
重叠一些词语，风的秘密和距离
比往事更为抽象
 
黎明是远来的黑夜，问候迟到了
而风，领跑每棵树枝
花朵，小草和山峦，有了画的质感
 
关于过往的话题，既新鲜也沉重
除了远与近，还有下一步
出发的行程
 
时间的声音里
风吹干净了尘世，也吹干净了脚印
又把我的脚印快速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