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挂历（组诗）

我珍藏了去年的挂历。不
是让它依旧挂在餐桌边，抬头可见

那些波折的横杠
不知道是想给数字划定什么。到像是
您眯缝着眼，要我一一读出曾经的期许和暗示
那些变形的圈，经您波动的手
缭绕圆满还是遗憾，就都落在我心底
阵阵微澜
还有打勾的、画叉的呢，看起来
日子的表情是那么生动丰富

妈妈，从您去年离开
后面的日子就再没有了笔画......


我们就是您的三道堰

是妈妈生前念念想想的地方
清明前一天
我们去了三道堰

老码头，立一拱低矮石砌桥
上，无人伫立。下穿，去到河边
探视者，弯腰含胸践行
“躬身笃行”
像是河面突然漂过来一条成语
想到您的一生
行者条件反射的本能，生怕
眼下顶疼了过去（空）
柏条河和徐堰河一交汇，就流成了过去
府河向前，从我们家旁边的观音桥上看过去
流向平缓

时间的筛网，抖落喧嚣，把一些粗糙堆挤上岸
直至渔船浮高到封火山墙
黛瓦雕琢打渔人
更高空间忽然掉下一条微信：
“三道堰的喵喵鱼巴适得板”。大概怕文字不生动
还在文尾加了一个捂嘴的表情
最近，我的行踪总是被友人特别惦记

而此刻，我正在惦记两只鸬鹚僵硬在
一面墙的脖颈下，盯着另一面灰墙
同样僵硬的鱼竿，钩住一条死板的鱼
双眼鼓胀，不甘接受平静
想到幼时您讲过搬罾的故事
一个古老的渔法，鲜活的横拌顺跳已经
上不了装饰墙
截水筑堰的竹篓，小到渔翁腰上就
没有了声音，就和他一起服帖在
又一面墙上

妈妈，我想说我们父子仨就是您的三道堰
穿过所有的墙来到您墓前，想听听
您还有什么关心和叮嘱


今后我，不再被动

有多少个母亲节
就有多少次母亲欣然接受的祝福
而这祝福
往往来自外部信息引发的我的被动

有多少次母亲的生日
就有多少个被母亲拒绝的礼物
而这拒绝
从来是母亲预示在先的主动

从您无声离开的那一天开始
我捧起您的生日轻轻放进相框
面壁，是我送给您
最孝顺的礼物

从您搬进那边新家的一刻起
我把您那扇墓碑的门
抚摸成忌日的镜子
相守相望，照见悠远的祝福

每年五月第二个星期日
献给您的忘忧草，采自血脉的花园
有母亲您先前的主动，今后我
不再被动


聚会

难得一次亲朋聚会。发招者
甫举杯就溅了出几滴伤感
“在座的五家人中，分别走了三位
从去年底到今年初......”

禁放烟花爆竹，元旦春节
落在阴阳两地
悄无声息
有人低下头，在手机联系人中犹豫

明早，将要告别的那位
要不要继续保留
“这杯酒敬大家，以后聚会
尽量不要缺席”


妈妈

我一直记不清妈妈的生日
似乎是理所当然
就像我遇到掐指算命的瞎子
总打电话询问妈妈我出生的时辰
我从来没有给妈妈买过礼物
似乎也心安理得
就像我给爱人和儿子挑选礼品
妈妈是当然的顾问甚至出资者
 
当我有一天硬拽着妈妈
去参加一位发小的家庭聚会
全场自发起身鼓掌：
“有这么硬朗的母亲，你真好福气”
 
背转身，止不住
突涌两行泪水
一行温润
串起妈妈的生日
一行渐凉
欠妈妈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