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静仁的诗
2016-07-11 作者：廖静仁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作为水稻的一生，吻镰/便是出阁最庄严的仪式/水稻是南方农人心目中/最美最称心如意的女子
水稻
真想慷慨引颈，赴死吻镰
是因为我太倾情于水稻
镰刀至项上，头也不抬
情绪饱满而又如此腼腆
该经历的都已经经历了
阳光雨露，旱灾虫灾
以及汗水的芬芳
作为水稻的一生，吻镰
便是出阁最庄严的仪式
水稻是南方农人心目中
最美最称心如意的女子
一生一世的陪伴不厌倦
一生一世的相交嫌太短
水稻养活了人类，农人
为水稻的成长鞠躬尽瘁
精选良种、平整秧田
犁耙功夫、抛粮下种
出凼施肥、拖架插秧
中耕除草、车水映禾
落水晒田、打稻收割
晒谷码草、车谷进仓
这便是水稻一生的轮回
农人，却只有短短一生
死了也要埋在离田不远处
化骨血成水，滋养水稻的根
憧憬
为了她一个眼神一句话
他果然活到了118岁
人有憧憬可以忘忧
活在憧憬里是一种快乐
他18岁那年，天下闹饥荒
柱着打狗棍的他是个光根
胸口处捂着一个烧红薯
他说，隔着肚皮也可以充饥
一双饥饿的眼睛含着泪光
正好向他望过来，他心一抖
把捂热的红薯塞给了她
她骨瘦如柴却是豆寇年华
好人呐！她啃了一口红薯
又望望他：我会来找你的
他转身时风又吹来一句话
等你100年，我非你不嫁
他也找过她，但天下太大
直到昨天，他已满满118
怎么就再也不闹饥荒了啊
这是他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善待生灵
人躺下了，墓碑却站起来
墓碑只是一块石头
死人眼中没有石料的优劣
上面刻多少文字也不管用
除了姓名其它未必真实
所谓盖棺论定其实无定论
碑上只要两个字就足矣
好人，或者坏人
名字是由名声去传播的
有个土方法据说可以证明
坟墓里爬山的蟋蟀或蚂蚁
相善相凶，便是缩影
最靠得住的是不死的骨血
活着善待他人，死了善待生灵
屠刀
屠刀，在岁月里藏着
一旦被唤醒
便会绽放出红色的鲜花
这并非我的功劳
屠刀说：我只不过是工具
是被握在人家手里的
我问人家，他却一脸歉意
不说话，只做了个手势
意思是他上面还有人
打造屠刀的工匠不会知道
铁矿石和炼钢炉不会知道
知道的人高高在上
不苛言笑
屠龙刀
这或许只是个传说
世间根本就没有屠龙刀
龙就是皇上
穿龙袍，坐龙椅
出门还有龙车
龙是九五之尊
有谁吃了豹子胆
竟然敢屠龙
要是真有也不会是在民间
只能是在皇宫大内
或许，就在皇帝的枕边
还有一种更科学的说法
屠龙刀就是一刀闪电
即使是龙，也不能乱来
意念
那一天，太阳白得晃眼
刽子手举着的屠刀寒光闪闪
忽然有一朵黑云飘过
把白太阳遮蔽了一下
刽子手一声断喝
手起刀落
他是罪犯
罪名却不敢当众宣布
刽子手也同情他死得太冤
行刑前给打开镣铐时对他说
听到我一声断喝你拔腿就跑
千万别回头
灵魂先出窍
他当真夺路疯逃
啊！活着真好
回家养老婆，哺育儿子
继续对父母尽孝
他仍然活在意念的时间里
意念活着，灵魂不死
若干年后，他忽然想起
要去刑场看看
远远见到恩人在那晒太阳
他一声招呼，刽子手大叫
真是活见鬼呀！你明明被我
一刀砍了头颅
他这才如梦方醒
忙往项上一摸
一摊凝固的血，比冰还冷
长江豚
有人把它放生让它重回长江
更多的人又把它打捞起来
放进开着油汤的锅里
放生和打捞从来就不成正比
还有环境污染，更有贪欲
濒临灭绝的何止长江豚？
只要能换钱，连祖宗牌位也不惜
钱是好东西，能交换来权力
钱权交易，白天也可以变成黑夜
当稻田里只有了稗子
当丑恶嘴脸横行逆施
谁又能拯救谁？上帝也乏力
无题
被人误解，是常有的事情
问题是我们也在误解他人
这当然是与传统文化有关
虎无伤人意，人有防虎心
这就是民间语录中的集锦
而事实上或许并不是如此
比如我有天闯进一片森林
与一只吊睛猛虎正面相逢
我没有恶意，虎也非常镇定
彼此相安无事，各自从容
我既然选择了大道中庸
又何必疑鬼疑神？其实
人伤人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该来的横祸，你防也无用
所谓化险为夷，险是假的
拥一颗平常心，夷在心里
寒流入侵
寒流，挽着西北风的长鬃
据说先只是一小股入侵
还有大部队正紧随其后
地球的鼓面已在铁蹄之下
白天和黑夜一样冷得刺骨
寒光灼眼，壁虎在墙角
贴成了标本，毒蛇猛兽
不知去向，这恰好证明
寒流的狠劲远远超过它们
电缆已经断了，抢修无人
夫妻与同林鸟各自保命
卖火柴的小女孩缩成一团
怆惶的人群里没有安徒生
幸好煤气管道还没有冻裂
谁有打火机？却一片静寂
那就击石取火吧！硬碰硬
是生死存亡时的唯一途径
有时挺而走险，是为求生
有人在挪动露天煤气闸门
老天缺德，休怪我们无情
被逼得急了，兔子也咬人
只等着石与石的一声撞击
这个被寒流裹挟的世界
就会在一瞬间烈熖翻腾
击石人有些犹豫，再等等
但是西北风，却越刮越猛
悲剧
早上八点上课，下午三点
而且还是之前就放了学
我一问，才知下午只一节课程
我始终没有能够搞懂
上午课为什么要那么早
下午课为什么又那么少
后来我似乎看清了门道
孩子们放学早正好补课
并且这也是父母们的需要
妈妈不会钢琴，不会舞蹈
那你就去给妈妈䃼上
爸爸不会书法，不会绘画
对不起，你也得给爸争口气
这不是要扼杀孩子的天性吗
难怪孩子的书包越来越重
一场由学校导演家长参与的
悲剧，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闺土
闺土，只是他的微信笔名
真名叫贺公子，湖南湘乡人
超一米八的个头年轻英俊
我们是茶友，相识躲风亭
当然，我偶尔也会去他公司
混一顿或两顿柴火饭吃
理厨的阿姨作派好讲究
饭菜上桌，她说你们请用吧
在客厅码着二郎腿，再掏出
一支烟来，吐出的烟缕旋着圆圈
谁敢认这就是做饭的阿姨
估计也只有贺公子能请得起
可他偏偏自我介绍时说
本人闺土，是个俗人
闺土的公司场面很大，办公室里
有雄鹰展翅，有地球仪还有古董
至于他公司到底经营些什么项目
我真看不懂，也不方便多打听
不过他很会玩珠子，沉香木
海黄、㤗黄什么的，他一看便知
凡是经过他亲手养过的珠子
那才叫珠光宝气，色泽迷人
我一直想要问他，你是不是
特爱鲁迅或者特爱鲁迅的作品
你为什么会取闺土做笔名呢
我曾多次想问，但又犹豫着没问
新时代的闺土，或许就是这样子
（作者简介：廖静仁，一级作家，湖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得主，全国第三届青创会、第八、第九届文代会代表。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当代》《十月》《中国作家》《北京文学》等。出版著作有《湖湘文库廖静仁卷》等十余部，其中《纤痕》《过滩谣》《大山诲语》《我的资水魂》等篇什，先后被《新华文摘》选载并有《红帆》《资水河，我的船帮》等由《中国文学》译成英、法文向国外推介。近年转事小说创作，并已发表中、短篇小说若干，著有长篇小说《白驹》等。已有评论称：他正在努力完成从自然资江到文化资江的跨越。现供职于湖南省文联从事专业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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