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事·雪事

一
 

　　2020年元旦之前，许是为了迎接又一个十年的崭新开始，北方认认真真地下了一场大雪，枯涩和萧条被披上白纱，北方之美，在白雪中绽放开来。12月26日中午，李犁发起建立了沈阳施浩诗歌研讨会微信群，只一会儿，天南地北的42名诗歌大咖，雪花一样飘然齐聚至群里。

　　一个用施浩和诗歌命名的微信群，成为2019年年底中国诗坛上不小的举动。因为李犁在《深圳诗歌》中，为我开了一个工业非虚构专栏，刊发了我的《寻人启事》十首诗，所以把我也拉进微信群。

　　说到施浩，我在92年就认识。当年商震和李犁把他带到抚顺过年，众人在酒桌上喝嗨了，施浩跑到冰天雪地里醒酒，商震发现施浩离开酒桌很长时间了，就跑出去，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沿大街小巷呼喊施浩的名字。找到施浩时，见他趴在垃圾桶旁，深醉不醒，险些被冻死。这个故事可能是我老听商震、李犁说起，在头脑中形成了牢固印记，仿佛那一夜我也是当事者和见证者。好在，我的书架上有一本黑色封面反衬施浩头像的诗集《音乐之旅》，施浩的脸苍白忧郁，很文艺青年的样子。这本书是怎么到我手里的，我也记不清了，是商震给我的呢?还是当时我和施浩有过一面之交，这都不主要了。

　　2018年，李犁担任《深圳诗歌》主编，得知创办人就是施浩。由此，我对施浩更加敬重。李犁在一个月前就告知我在沈阳召开施浩诗歌研讨会并邀请我参加。我深知来参会的都是中国诗歌大咖，名字在诗坛上都如雷贯耳，仅跟鲁迅文学奖有关的评委以及获奖者、提名者就有梁平、宗仁发、李松涛、林雪、陆健、张洪波、姜念光、江子等等。省内大诗人也很多，请谁不请谁是不好平衡的。但我还是答应李犁一定参会。一是与施浩认识，又在他办的《深圳诗歌》上发了作品，二是到会的诗歌大咖都是我敬仰崇拜的诗人，难得的学习机会，三是有恩与我的老师和朋友，譬如商震、方文等，90年代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给我刊发过代表性作品。
 

　　二
 

　　当天下午，微信群开始热闹起来，先是大路朝天开着警用装甲车在群里巡视检阅，接着宁明致军礼向诗人们敬礼。下午2点30分，施浩在群里发消息说已到沈阳。接着上传新写的《1992年12月31日·雪祭》

　　1992年12月31日

　　我被一场大雪安葬于

　　商震和李犁的村庄

　　这分明是一场艳遇

　　或者一场阴谋情杀

　　他们用白雪覆盖我

　　洒上白酒将我点燃

　　他们并没有祭以鲜花和焰火

　　诗歌和女人是我生前的产物

　　他们把我置于雪地垃圾箱里

　　并将它建成一座富丽的屋宇

　　使我度过这个难忘的跨年夜

　　我冥想着这是一场音乐盛会

　　我独自在这雪野里四处狂唱

　　雪豹避开我

　　远远地向我张望

　　炊烟冉冉升起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有人用酒洒在地上

　　雪在风中凌乱地烧响

　　像是流金

　　雪在融化

　　这一年

　　雪地上留下了

　　一串串奔跑的脚印

　　这首诗说明施浩来北方早已经迫不及待，因为北方有他喜欢的雪，有心怡的朋友，有燃烧的诗酒，有灵魂的追溯。

　　群里对南方诗人来沈阳的欢迎声此起彼伏，本应是为南方来的诗人们预热，可诗人张洪波上传《大雪的冬天》吓唬南来的诗人们，有《北风的东北》为证：

　　扎进骨髓的北风

　　东北的性格

　　让你的肺腑都凉透了

　　让你的嘴说不出撒谎的话

　　把你彻底冻干净了

　　但不冻死你

　　让你活着

　　活着的过程中总能想到冷

　　让你明白温暖是一种奢侈

　　北风从心里冷酷地划过

　　以前所有的事情就都不算什么了

雪人

大路朝天也上传《燃烧的是北方的冰原雪野星空和海洋》组诗，来全面嘚瑟北方的冻秋梨、冰糖葫芦、冷水果等等。其中《》把诗人们企图带回到童年。

　　童年那场快乐的大雪

　　在走不回去的村庄那头

　　我的雪人早就在河边化了

　　只有胡萝卜还在记忆里红着

　　草帽还在天上飞

　　女儿

　　等爸爸的头发都白了

　　也会多像一个雪人

　　你嬉笑着捏捏鼻子拽拽耳朵

　　我的心就化了

　　张洪波、大路朝天制造寒冷的能力，被林雪发现并且进行严肃批评，说欢迎朋友都是预热，哪有你们这样的，光预冷了。

　　不长时间，施浩在桃仙机场大厅上传了视频：身穿白色羽绒服，脚蹬雪地靴，能遮风挡雨的帽子，全副武装，他用江西话轻柔地说：“大家好，我到沈阳了啊!”

　　我马上上传《写给白雪的一封信》，作为欢迎词献给施浩。

　　人到中年，身心落满灰尘

　　流感病毒一样无处不在

　　一个又一个黑洞

　　你的到来，灵魂的良药

　　以博大的包容之心将这一切掩埋

　　要来得猛烈，覆盖一切刺耳的笛音，让咳嗽自我救赎

　　化解炎症、褪去高烧

　　彻底尘封伤痛和暗夜，天下大白

　　此刻，我沐浴、更衣、正襟危坐

　　鼓足勇气，一字一句写下：亲爱的

　　我恭候于新年的入口处

　　左手拿着刚刚绽开的玫瑰

　　右手高高擎起火红的灯笼

　　施浩在群里回答大家问候时说，深圳沈阳有35度温差，见到李犁，温度升高20度。

　　这时，我把一个诗人发我的图片上传。一群在雪中向前狂奔的烈马红鬃飞扬，踏雪奔腾的豪迈，让我们想起了青春的样子，前方可能有爱和春天。准确表达了此刻的心境。

　　当天晚上，施浩诗情大发，在群里说：“北方让我如此激动。这一夜，在雪地里奔跑的都是过去的情人”
 

　　三
 

　　12月28日早晨7点，我刚到沈阳北站，就接到半夜3点坐火车从锦州赶来参加研讨会的退休作者李茂林的电话。李茂林是一个文学爱好者，看到李皓发的研讨会消息就报名参会。我曾赠送过他书，所以他知道我来就跟我打电话联系。我俩一起来到辽宁省政协礼堂门前，在路边小店吃早点，一进门又遇到几名以前在某诗会上见过面的、也是专程来参加施浩研讨会的女追星族，有法库的、营口的、鞍山的几位美女诗人。

　　8点，我们到了会场，见万琦、川美正在紧张布置桌签。我们几个人的到来成了他们的救兵，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布置完了。这时刘川、毕志用礼堂的推车，把摞得满满的印有智博会的白色布袋分发给大家。里面装着同样也接近白色封面的《施浩诗选》《深圳诗歌》。

　　白，很艺术，我想，施浩是一个心中有雪的人啊!

　　9点，研讨会正式开始。李犁、李浩双响炮主持。商震首先发言。整个研讨会气氛轻松、活泼，同时又有很深厚的诗歌学养。我写了近三十年诗歌，被大咖们的思想撩拨得不时就有新的启发和警醒。譬如诗歌是一个人的心灵之旅;八九十年代诗歌回归和当下诗歌共融，建立新的诗歌坐标;写有痛感的诗。等等。研讨会四个多小时，期间最辛苦的是中诗网主编、著名诗人周占林。我和他有过几次见面，每次见面他都在忙碌，没有一句话。他全程都在录像、拍照，不放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让我心生敬意。

　　整个研讨会一直悬着一个谜，就是远道而来想要接施浩和诗歌回家的江西作家协会驻会副主席江子提出的疑问，即出生并在江西开始写诗，现在又在深圳发展的施浩，为什么选择在沈阳开他的生命中第一个诗歌研讨会?直到最后施浩致谢大家时，这个谜底才被揭晓：“我为了什么来沈阳开这个会。沈阳是我当年差点喝死的地方。那年商震带我过来，一下火车就喝酒，喝得断片了，躲进卫生箱里取暖。为什么这么喝这么激动呢?一，其实喝得不是酒，是东北人的真诚和满满的情谊。二就是在我的家乡，出门两米就是大山，环境比较偏狭，心也比较压抑，到了东北，大平原，视野和心一下打开了，非常的自由，开阔，我感觉我一下子变了。这种感受，滋润了我的诗歌，我开始追求大场景大境界，具体说就是敞开胸膛，迎接风雪和真诚，让诗歌豪放而辽阔。这就是我要来沈阳开这个会的原因和理由。”

　　此时大家虽然点头不语，但内心已经为施浩的情怀点赞，更为东北的天辽地宁、朴实热忱还有坦荡自豪和深深地祝福。

　　在第二届《海燕》诗歌奖颁奖的时候。商震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商震和施浩当年在北京新诗研究所一起学习研究诗歌，情同手足，亲如兄弟。一晃几十年的光阴过去，一个在诗歌之路上呼风唤雨，一位在商场上春风化雨。今天是诗歌又把两个人连在一起，站在北方的大地上，内心波涛汹涌。商震拍了拍施浩的肩膀以兄长的口气说：“真没想到我还能为你小子颁奖”。

　　研讨会结束后的第二天，李犁在群里发了一句话，大家都走了，宾馆里空了。我看到后心里泛起一种酸楚，诗人们的相聚相隔千里万里，多么难得，多么温暖火热，多么难舍难分。但这样美好的时刻是有限的，每一次的分别都是为了下一次的相聚。但作为主办人，忙碌了很长时间，各种辛苦自不去说，当看到远方而来的诗人们一个个离去，他一定有被掏空被抛弃的感觉，内心里泪水奔流。
 

　　四
 

　　研讨会结束当晚，施浩坐上动车，向北方之北哈尔滨奔去。在群里看到他发的雪乡的照片，感到他终于投入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大雪怀抱里了。他的激动，通过照片传给我们每一个人。他拍的雪都是温暖的，柔情的。记得在研讨会上来自上海的诗人孙思说，看到施浩，想到一个词，叫温婉如玉。我对这样的判断感同身受。施浩是企业家，更是诗人。他毕业于音乐学院，身体里流淌的都是艺术的因子。他眼里的北方，寒冷里却充满温暖，大雪的白色里透着火红和热烈，人生何不如此，诗歌何不如此!

　　施浩诗歌研讨会在沈阳召开，他的诗和他的人真正属于北方了。《施浩诗选》让我再一次确认，施浩是心中雪的人。《平安夜第三章·北方的土地》以北方为题的长诗可以为证。还有施浩在《雪山》一诗中写到：

　　洁白的 白啊

　　使我沉住呼吸

　　使我整夜抚摸

　　她们的幸福

　　这雪是女儿的生命

　　是我的骨头

　　它下得寂静

　　下到那一天

　　等她们强壮起来

　　我的雪山

　　和爱

　　会缓缓倒塌

　　施浩的诗和人有白雪一样的浪漫情怀和理想，有白雪一样的纯洁心灵和美好追求，童话寓言里的沉静和憧憬，似圣诞节里唱起的欢乐颂。
 

　　五
 

　　施浩沈阳诗歌研讨会结束，恰是一个新十年的开始。如何写诗，如何做事、做人，以雪为鉴是一个不错的命题。我想诗歌是会传染的，施浩诗歌研讨会一定会招来一场又一场洁白的大雪，乃至雪崩。

　　今天早晨，辽宁诗歌学会秘书长、诗人张井涛上传诗歌读《施浩诗选》有感——写在施浩诗歌研讨会。

　　1.

　　回眸

　　如同一把刀子

　　刻下岁月的疼痛与哀婉

　　还有永远悬挂于眼前的星辰和麦田

　　今日里所有的显赫

　　都抵不过过去的一粒微尘

　　用一生可以怀念的

　　只有真情还有用整个世俗也压榨不死的童真

　　2.

　　新回归

　　搬运的不是衣锦还乡的身体

　　即使洪流混浊了人间的衣角

　　也遮蔽不住阿彼尔的灵光

　　无论是梦里

　　或是在加尔达湖畔

　　新回归从未回归

　　只因心从未走远

　　3.

　　平安夜

　　不只是一个夜晚

　　她还是一声声的呼喊

　　还是一团团的火焰

　　爱

　　漫过海

　　漫过阿彼尔

　　漫过北方的土地

　　4.

　　音乐颂

　　生与死之间都是音乐

　　不，包括生与死也都是音乐

　　不，连同人类的开始也或灭亡都是音乐

　　歌颂的不止是生与死

　　还有正义与邪恶、火焰与灰烬

　　阿彼尔永远都是最美的旋律

　　只有死过才懂得站立

　　5.

　　旧土地

　　总有那么一块栖息地保存在心底

　　无论世界粉饰的多么靓丽

　　却永远娶不走坚守的灵魂

　　时光沉淀着生命的土壤

　　等待着爱和善的萌发

　　把走过的时间砌成阶梯

　　不再为自己攀爬 只为度人

　　6.

　　我看见

　　时光的衣裳下身体的真实

　　我看见

　　行走的肉体中灵魂的真实

　　我看见

　　高洁的灵魂里善的真实

　　我看见

　　透明的天空和绿色的大地照见爱的真实
 

六
 

　　感谢诗歌，祝福施浩。东北的诗人时刻欢迎并期待你回来，这里愿永远做你灵魂的故乡，而且它一点会点着你的灵感!

　　2020年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