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况|中国近代“谴责小说”大师吴趼人
吴趼人(1866—1910)原名宝震,又名沃尧,字小允,又字茧人,后改趼人。他曾与母亲定居广东南海县佛山镇(今佛山市禅城区)17年,自称“我佛山人”。吴趼人一生写了大量小说、寓言和杂文,是近代中国声名煊赫的“谴责小说”名家。文学中人大多晓得他是与李宝嘉、刘鹗、曾朴齐名的晚清四大谴责小说家。
晚清时期,列强环伺,帝国主义觊觎中国久矣,当这些强盗畜生发现彼时的中国已然孱弱,满清廷朽政已然颓衰,于是便开始了他们恣意侵华的罪恶勾当。
内忧外患之下,中国老百姓过着水深火热的悲惨生活。好在即便到了至为艰难的时刻,仍不乏为民请命的中华儿女在奔走呼号,其中就包括一大批爱国作家,他们以笔为枪,书写抗侮篇章,展现爱国情怀。佛山走出去的大作家吴趼人就是其中一位,他以“谴责小说”大胆揭露腐朽清廷的丑恶面目,鞭挞晚清社会的破败现象,对可恶的侵略者予以大声呵斥,用拳拳爱国之心支撑民族精神、社会良知和信念大厦,为国家除垢去污,试图构建属于中国人民的清凉世界。他所著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就是其中的重要代表作。
在近代文学作品中,吴趼人最推崇的莫过于吴敬梓(1701—1754)的《儒林外史》,其作品也尽得《儒林外史》神髓。事实上,清末民初写社会小说的作家很多都受吴敬梓得影响,不少作家更是模仿《儒林外史》写法进行创作,这跟吴趼人的大力倡导有着莫大关系。
吴趼人的曾祖父吴荣光(1773—1843)是清嘉庆、道光时期佛山大树堂吴氏家族的祖辈,清道光年间授任贵州、湖南、湖广等省封疆大吏,曾任湖广巡抚,代理两湖总督,是彼时颇有名气的高官和金石家,老人家还在道光年间主编过《佛山忠义乡志》。
吴氏祖祠翰林家庙前有两棵巨大的槐树,故名大树堂。大树堂位于佛山观音堂铺田心里,而田心里小巷至今尚存。白云苍狗,时移世易,当年大名鼎鼎的大树堂如今早已湮灭在历史风尘之中,不见了踪影。
据研究,吴氏家族最初来到佛山是吴化龙一脉,而后吴家五代在佛山的居住地几经变迁,至六世吴恒孚时手头有了积蓄,遂购买佛山大族冼氏十亩园地为祖田,在田心里建成乐大树堂,这才算有了固定的发祥肇基之地。
吴恒孚家族人丁兴旺,他的十个儿子分住于十座宅院,每宅一巷,房子有七十余间。家境优渥,自然节日里戏班女乐不断,歌舞升平,一派好不逍遥的喜气。据说吴家全盛时期,人口多达200余人。吴氏大树堂由此成为佛山最有名的园林式家族大宅,为时人所羡慕。
吴氏家族传至吴荣光一代时再度中兴。因为有吴荣光的余荫在焉,吴荣光第三子吴莘畲也在京为官,授奉政大夫、工部屯田司员外郎、刑部福建司主事等职,其与曾国藩等朝中要员关系甚善,时相过从,曾国藩还曾赠联句“梦泛扁舟镜湖月,身骑瘦马剑关云。”予他,不能不说其社会地位还是蛮高的,人缘上也是颇有些根基的。吴莘畲之子吴升福从小就随其父亲宦居北京,吴升福就是吴趼人的父亲,曾出任江苏候补巡检。
清同治五年(1866)5月29日,吴趼人出生于北京宣武门其祖父吴莘畲府上。彼时的老吴家虽非大富大贵,但还算家境殷实,颇有资财。这就使得衔着银汤匙出世的童年吴趼人能得到良好的教育,也为吴趼人的业余写作爱好提供了必要的氛围环境和物质基础。
吴趼人出生三个月后,身为中等京官的祖父不幸谢世,而吴趼人的父亲彼时只是一个巡检之类的小吏。失去父荫后的吴升福旋即就感受到了人情寡淡,看到了世道薄凉的另一面,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他也无力改变这一切,家道由此中落,也在情理之中。
两年后的清同治六年(1867),吴升福挈妇将雏回到广东南海县佛山镇吴氏大树堂继续丁忧。因为缺少生活来源,丁忧期满后,彼时才26岁的吴升福不得已告别妻儿,背井离乡到浙江宁波继续做他那收柴厘税的从九品小巡检,孤身一人外出讨生活去了。
事实上,吴家迁回佛山大树堂之后,吴趼人就一直生活在佛山。1879年,13岁的吴趼人入读彼时有名的佛山书院,他比康有为的两个弟子梁启超和陈千秋入读还要早个四五年左右,是他俩妥妥的师兄。
清光绪年间,有一年佛山书院曾取得一次性考取15名举人的极佳成绩。在这样一家名震南海的书院里求学,也算是吴趼人的造化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就是在佛山完整度过的。可以说,这是吴趼人一生中最美好的青葱岁月,是值得他终生记取的好时光。后来,吴趼人写作时取笔名“我佛山人”,大抵就是为了纪念自己生活过的这片佛山故土。
清光绪八年(1882),十七岁的吴趼人不幸遭了父丧。其父吴升福英年谢世时才42岁。吴趼人是家中唯一男丁,为节省几个铜板,受母之托,他毅然买舟只身到浙江宁波奔父丧办理后事,并护送灵柩回到佛山,葬父于花县打鼓岭。
父亲离世后,吴趼人的母亲在佛山的生活霎时变得更加艰难了,孤儿寡母顿时没了支撑和开支来源,这简直是晴天霹雳。最困难时,家中几遭断炊惨景。而后,吴趼人一家受尽各种白眼和族人欺凌。个中艰困,一言难尽。
生逢乱世,生计牵迫。也许命定了吴趼人要受此磨难,必须经受像他父亲一样背井离乡讨生活的各种艰辛。俗话说得好,人活一口气,活人岂能被尿憋死?17岁的佛山少年吴趼人不得不只身跑到上海谋生,到了一家叫江裕昌的茶庄当了一名随人差遣的小伙计,成为彼时中国最早的“海飘”一族。
自从17岁离开佛山到上海讨生活之后,吴趼人就甚少再回佛山。好在他好学自强,到上海磨砺了一些时日后,有些文学素养的读书人吴趼人便开始试着为上海各大小报纸撰写点小品文一类的豆腐块,赚几个糊口的铜板。
吴趼人最初居住在上海西门外,后迁入乍浦路多寿里,最后定居于海宁路鸿安里。吴趼人喜欢在自家门上贴上标有“茧暗”二字的梅红剪纸,图个吉祥。后来他索性将自己的诗集封面也用草书题写《茧暗诗草》。这几个字的繁体字看起来像“兰闺诗钞”,因此不少人误认为诗集作者可能是个妙龄漂亮女子,引得一些公子哥颇有点想入非非的冲动。而事实上吴趼人是一位生性幽默会拳脚功夫的男子汉。、
吴趼人常常特立独行语惊四座,性格中更不乏狂放不羁的一面。其为人耿介,不事权贵,无心仕途,绝意功名,只想做个无拘无束的自在人。他曾一口拒绝过当朝的经济特科考试,只希望能靠煮字疗饥,养活自己和家人。
而事实上,勤奋的吴趼人自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始,便在梁启超(1837—1929)主编的《新小说》杂志上发表文学作品赚点小稿费。他的《电数奇谈》《九命奇冤》《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恨海》《劫余灰》《曾芳四传奇》《俏皮话》等数十种小说及寓言、传记、改良戏曲等作品都曾先后发表于该刊,且颇得梁启超赞许。
发表作品多了,吴趼人很快就成为上海滩声名鹊起的青年作家。有了稿费,煮字疗饥已不是问题,但富裕生活却谈不上。
吴趼人是一位高产作家,他一生留下了三百多万字的文学作品,这是个不小的数字,计有小说、散文、戏曲、曲艺、诗词、寓言、政论,甚至连笑话和广告文案等都在他的创作之列。作品门类极其广泛。他笑称自己是万金油作家,人们都说他谦虚过头就是骄傲。
吴趼人一生波澜起伏,道路曲折复杂,但无论如何颠簸,写作一途始终是他重要的生活方式之一。吴趼人律己甚严,是个活着就要写作的作家,即便到了临终前几日,他手里还是抓着笔蘸着墨在孜孜不倦地写。这当然是后话了。
吴趼人离开佛山较早,事实上,人们很难再找到有关他童年及青少年时期生活的回忆性文字。在他数百万字的文学著作中,也只能零零星星找着片言只语而已。不过,在《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吴趼人专门用《恣疯狂家庭怪现状 避险恶母子议离乡》一个回目,来暗示吴氏家族的败落及其一家人受到族中强势者“凌夷”的不堪经历。这或许就是吴趼人童年记忆中最难忘的疼痛,一如伤疤,轻易他是不愿去触碰的。
民国版《佛山忠义乡志·选举志》仕官文职栏中有载:“吴宝震,江苏补用通判正六品”。文中的“宝震”便是吴趼人的原名。这一“补用”性质的“正六品”的获得过程,在他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五十回中有如是记载,实则是吴趼人的叔父花钱代他捐得的一个监生之职而已,随后他叔父继续花银子代他又捐得了一个“补用”通判。所谓“补用”,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候选”或“候补”的意思,属有名无实的虚职。捐这个“官”花的三千二百多两白银不是他叔父的钱,而是他伯父的。吴趼人的父亲临终前将后事开支用度托付给了三弟吴保福,但吴保福是个不怎么靠谱的信不过产品,吴趼人这个不讲信誉的贪财三叔竟将开支剩下的数千两白银私吞,事后竟还腆颜说是要帮自己侄儿吴趼人好歹捐个“郡佐”之职来搪塞。这就是吴趼人担任“江苏补用通判正六品”虚职的真实由来。
捐官的银两实际上是吴趼人伯父当的冤大头。说到底,吴趼人的三叔可能一两银子都没出过,杀才三叔不但贪墨了吴趼人父亲遗留的数千两,捐官的钱,全是吴趼人伯父掏腰的包。
清光绪十年(1884年),吴趼人辞掉茶行活计,经人推荐,在清政府最大的军工企业上海江南制造局混了一份当抄写工的差事,薪酬不高,但也可勉强活命,且那里不乏西方引进的军事设备、枪支弹药、小型汽船、翻译机构,拥有一大批军事科技政治历史方面的西方书籍,所有这一切都是他此前见不着的存在,够让吴趼人兴奋一阵子的。这自然就为吴趼人打开眼界发奋读书提供了可能。
由于工作认真细致,表现出色,好学上进的吴趼人不久就被领导看中,让他改任责任稍大一点的绘图员。
吴趼人是个积极进取的热血青年,角色的转换让他如鱼得水,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岗位。积极工作之余,他稍有空闲便会跑到黄浦江边去看日出日落,感受日夜奔腾的黄浦江水带给心灵的震荡。吴趼人是个有梦想也想有所作为的热血青年,当他看到黄浦江上穿梭如鲫的国内外各类船只时,不禁心潮澎湃,他随即决定要靠自己双手制造一艘也能遨游大海的轮船。这梦想确实够大的,大得足可以装得下整条黄浦江。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经努力,吴趼人果真造出了一艘具有标准尺寸可以在黄浦江上航行的蒸汽船。由此,他感觉到了奋斗人生的乐趣和奇妙。灵感到来时,吴趼人写下了一篇关于造船感受的热血文章兴冲冲投给了报社。没想到,文章居然在报纸上发表出来了。
在吴趼人看来,文字真的好玩,甫一出手,即成佳制,且立马被报纸刊登,这让他信心大增,兴趣大涨。他的文学梦由此开始振翅腾飞了。
这就是吴趼人的处女作,一个织梦青年的即兴之作。从此,他便开始做起了缪斯梦。
得益于制造局里大量藏书的加持,喜爱学习热爱文学的吴趼人得以埋首其中、博览群书。吴趼人对《归有光文集》尤为钟爱,原因是归有光的文字朴素晓畅,不雕不饰,很耐读,这种文风很适合吴趼人口味。于是,吴趼人业余就钻进书堆里认真读书、刻苦学习、勤奋记笔记,并萌生了自己也要写小说的想法。他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归有光一样讨人喜爱的作家。
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胶州湾事件发生。10月20日,德国侵略者借口两名德国传教士在山东巨野被中国人所杀,遂派军舰强占了中国胶州湾,夺取了青岛炮台。是岁冬,三十出头的吴趼人对腐朽无能毫无招架之力的晚清政府彻底失望,于是他在自己的而立之年做了人生中的一个重大决定,他要毅然决然离开工作了整整14个年头的江南制造局,转而投到了知名报人高太痴(1863—1920)的麾下。
很快吴趼人就成了最早的文艺性副刊《消闲报》的一名文学编辑,并开始了自己“以笔为枪”鞭挞荒唐世界的报人生涯。
高太痴原名莹,字俊芬,号悮轩,别署太痴、侣琴、怅花等一大堆。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高太痴考取秀才后改名翀,字莹玉,晚年号迟藏斋。可谓马甲换了一身有一身。
高太痴原籍苏州,后落籍上海,他少年时已擅长作诗填词,颇有文名。20岁时任江苏按察司书记。因喜欢出入青楼,言行不够检点而欠下一裤裆风流债。清光绪十年(1884年)秋,他大病一场后,被官府借故辞退。
次年为生计所迫,高太痴屈就厘捐局会计之职,不久又离职到天津任《时报》编辑,半年后悄然返沪,受老师何桂笙推荐,担任《申报》助理编辑。
光绪十六年(1890年),高太痴离开《申报》,以卖字画为生,后进《字林沪报》当编辑,但不久就因与主编意见不合而退出。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春,高太痴吃回头草二进《字林沪报》任主笔,主持文艺性附张《漱芳诗选》的编选工作;次年4月,高太痴接受《苏报》之聘,出任主笔。半年后他再吃回头草,三进《字林沪报》。这家毫无原则的报社就像高太痴外婆家的厨房饭厅似的,他想进就进想出便出潇洒的太,还真的就第三回接纳了他。不过这回高太痴是真的想做点事,也真的有了点建树,他开始编辑出版中国最早的文艺性副刊《消闲报》。走出江南制造局大门后的吴趼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受高太痴之邀进了《消闲报》大门当文学编辑的。
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字林沪报》易主,高太痴接任《同文沪报》总编纂,但未几,他又于1901年春离开。这一年,高太痴还曾接受侍郎曾慕涛的好心推荐,应征清政府的经济特科,但最终没去成北京做官。此后,高太痴转入商界,担任中英大药房秘书。民国初年,作为发起人,高太痴牵头在上海成立了文艺团体组织希社,聚集了彼时一些文化名人如邹弢、陆绍庠、舒昌森、王均卿等,算是与一帮子志同道合的文朋诗友穷秀才自由散漫了一回。
一辈子浮萍似的高太痴,此时感悟人生,自称“三十年前旧太痴”,日夕与报界文艺界的老友诗酒唱和。最后落泊以终。
吴趼人不赞赏高太痴的生活方式,他在《消闲报》当编辑的日子虽然短暂,但好在高太痴高看他一眼,给了他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和发表作品的平台。在报社供职期间,吴趼人得以用笔挥洒人生,描摹世态,针砭时弊。从此,他以笔为枪,为后世留下了不少好作品。
吴趼人当年决意离开江南制造局的决定看来是正确的,编辑生涯让他接触了鱼龙混杂的外部世界,写作人生大大丰富了他的人生阅历。可以说,作为作家的吴趼人一出江南制造局的大门便鲤跃龙门横空出世了。
1897年2月,德国侵略者强迫清政府签订了屈辱的《胶澳租界条约》,强行租借胶州湾99年,并强行攫取了在山东的路矿特权。吴趼人闻之气炸,可他作为一介文人又能怎样?又能为积贫积弱的国家做些什么?非科班出身无固定职业的他唯有拿起愤怒的笔,去无情谴责强权,怒骂列强的无耻兽行。
事实上,在江南制造局工作的14年里,吴趼人就一直坚持业余创作,并写了一大批文学作品。在那里,他的文学素养有了质的飞跃,写作水平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那时候的他就是个杠杠的文青。而吴趼人真正成其为一名作家,那是投身于报界以后的事。
到报社供职之后,如鱼得水的吴趼人很快就将《消闲报》《寓言报》等作为传播先进文化思想的重要阵地。他日间深入社会各阶层,认识了大大小小不少人物,三教九流,应有尽有。这让他更加看清了清廷的真面目和社会各阶层的真实现状。夜里,吴趼人苦思冥想,将各种切身感悟流泻笔端。不动笔墨不看报是吴趼人的习惯,他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之便,如饥似渴地认真阅读各类社会新闻,着意将那些有影响力、有独特社会意义的新闻稿件作为第一手创作素材有选择地逐一加以剪贴或誊抄,并有意识地保存下来,为自己的写作积累素材,以备不时之需。
清末社会动荡,政府腐败无能,贪官污吏俯拾皆是,醉生梦死之人数不胜数,上层人物人模狗样贪得无厌横行霸道,底层人物煎熬生计水深火热生不如死,这样的社会现实,大长了吴趼人的见识,也淬炼了他以文学疗救世界的坚强决心。
彼时小报生存不易,吴趼人的日子自然也不太好过,虽没有断炊之虞,但生活窘迫仍是常态。不少小报小刊成了一些人溜须谄媚、博取虚名、获取利益的跳板。好在志向远大的吴趼人并不看重这些,他无时无刻不在关心国事、垂注民瘼。当此艰难时世,吴趼人不坠青云之志,他一直秉持自己的做人底线和处事原则,以高贵的人格和朴实的情感,切入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从报刊上汲取经验和比照真实事例,挥动如椽大笔,书写世态百象。
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社会经验日渐丰富的吴趼人另起炉灶独立创办了《采风报》,并亲任主笔,成了一名上海滩的真正报人,开始正式自主创业了。
吴趼人这张报纸很独特,他以彩色本纸印刷,这看上去比黑白报纸要高档许多,为了吸引读者关注,他还采用每天一页随报附送石印绘画《海上繁华梦》的全新发行方式,从而赢得市场。吴趼人此举,开了小报附赠画页的历史先河。
报纸创办后不久,恰逢西太后慈禧发动戊戌政变到处追杀康梁及其维新派人士,社会上顿时血雨腥风杀机四伏。作为一名报人和作家,吴趼人极为憎恨清廷的罪恶朽政,对慈禧老妖婆倒行逆施的恶行更是极其厌恶痛恨,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鞭笞清廷和慈禧的丑行恶举,他极为调侃地以《捉康有为、梁启超》为题,在自己的报纸上举办悬赏征答活动。应征方法非常灵活,也很搞笑,看上去轻松诙谐,貌似不太正经,甚至笑话百出,实则是指桑骂槐,借机嘲讽西太后慈禧为代表的清廷朽政和帝国主义列强的野蛮罪恶。可谓玩出了新花样。
在此期间,吴趼人还先后主笔《字林沪报》副刊及《奇新报》《寓言报》等报刊,在报纸上极尽“谴责”之能事,成为一名令黎民百姓市民群众喜爱的“谴责”作家。
1901年10月,吴趼人就任《寓言报》主笔,他不但自己撰写寓言,还大力推介中外寓言。此举给了苦难中的中国孩子一丝幽默体贴的安慰,抚慰了那个破败时代的孩子们的苦涩心灵。《寓言报》比彼时由德国创办的国外最早的寓言刊物《寓言》还要早56年。这可真是喝“头啖汤”的创举,是值得包括吴趼人在内的中国人自豪许多年、高兴许多年、津津乐道许多年的事情。
办报余暇,吴趼人埋首文学一途,他善于捕捉感悟,排遣心情,抒发性灵,写下了一大批具有“谴责”色彩的文学佳作。他的谴责小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很快就变得家喻户晓;他的奇幻小说《新石头记》独具书写风格,具有“穿越”色彩和夸张品质,他在笔下赋贾宝玉予新生,让“宝哥哥”在1901年复活过来,妙趣横生地写“宝哥哥”到上海、南京、北京、武汉等地展开游历,新奇地目睹并见证了诸如火车、轮船、电灯一类的电气化新事物,甚至写“宝哥哥”从太平洋乘坐潜水艇到大西洋,从南极到北极绕地球一周,为高度发达的西方科技文明所震撼,并自信将来有一天中国也能制造出这些新鲜玩意,让人们享受这些新鲜玩意带来的新鲜体验,激发起人们对于新生活新事物的无限向往之情。
后来的大文豪鲁迅称之为“谴责小说”,实则给了吴趼人文学作品一个很好的“品牌”命名和文本定性。鲁迅说这类小说具有“揭发伏藏,显其弊恶,而于时政,严加纠弹,或更扩充,并及风俗”的特点。这无疑是站台吴趼人,并给他的作品做了一场很好的免费广告。
作为一名大作家,吴趼人显然是具有生命紧迫感和社会责任感的觉醒者,跟高太痴一样,他一生也为自己起了一大堆笔名,计有偈、怫、茧叟、茧翁、茧闽、野史氏、岭南将叟、中国少年、我佛山人等十余个。其中尤以“我佛山人”这个笔名最为著名,他的很多作品都署这个笔名,这当然体现了他对家乡佛山念念不忘的故土深情和深度依恋。
具体而言,吴趼人是于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结束自己的报人生涯,转而以“我佛山人”为笔名开始小说创作的。
翌年四月,吴趼人持笔从上海转转战武汉,到了《汉口日报》社任职,开始致力于通俗章回体小说创作。这是吴趼人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在现实生活中,历尽沧桑遍尝辛酸的吴趼人积累了极为丰厚的第一手生活素材,他以赤子之心和独特眼光观照这个五花八门的世界,以忧国忧民辛辣坦诚而又趣味横生的笔触抒写现实社会,映照世道人心,期望能以自己的文学作品教化人心,疗救这个行将崩坍的社会。作为一介寒儒,一名潜心于社会各阶层的作家,吴趼人的内心是矛盾而复杂的,写作中的吴趼人痛并快乐着的,他对既往的一切饱含诅咒与抗争,对模糊的未来充满清晰的憧憬和明快的希望。该沉默时沉默,该断喝时断喝,活出了一位作家应有的风采。
1903年4月,李宝嘉(1867—1906)的长篇小说《官场现形记》开始在报上连载,引来“购阅者踵相接”的轰动场面;是岁9月,刘鹗(1857—1909)的《老残游记》又引起巨大反响。这让不甘人后的吴趼人彻底坐不住了,他感到自己必须有一部畅销书来支撑门面。于是他更加深入思考,发愤写作,誓要在有生之年有所作为。
彼时,受梁启超“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国之说”小说救国论影响甚深的吴趼人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心血彻底沸腾了。他开始马不停蹄地投入到他的章回体历史小说《痛史》的创作中,并期望能够一鸣惊人。
沉淀数月之后,他的这部作品终于开始在《新小说》杂志上发表。速度之快,甚至连吴趼人自己都感到莫名惊诧。小说一经出刊,迅速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与热捧。这是对他最好的褒奖和鼓励。
《痛史》主要讲述南宋为元所灭后,蒙元帝国建立之初,南宋最后一个权相贾似道如何绞尽脑汁排斥异己,如何独揽大权卖国求荣,以及民族英雄文天祥等忠臣义士如何奋起抗元、誓死卫国的悲壮故事。吴趼人以辛辣老到之笔状写了庙堂污浊、遍地饿殍,以及灾难深重的民族烽烟困顿民瘼,再现了凶残的蒙元帝国如何烧杀抢掠的残酷场景,是一部深具爱国情怀的伤逝忧愤之作。
拿到不薄的稿酬尝到畅销书得甜头之后,紧接着,吴趼人的自传体小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又问世了,这部“谴责小说”很快引起了社会的巨大轰动,一时间洛阳纸贵,文坛为之侧目。吴趼人因此而成为近代“谴责小说”当之无愧的代表性作家。
吴趼人这部厚重之作反映现实,揭露了清末社会政治的黑暗腐败和贪官污吏贪婪残暴营私舞弊等丑恶现象。时人将这部小说与李宝嘉的《官场现形记》、刘鹗的《老残游记》、曾朴的《孽海花》并称为晚清四大谴责小说,足见其分量之重。
1903年底,功成名就的吴趼人开启东游日本之旅,他在睁眼看世界的同时,也对异国风情作了一番沉浸式的体验。
翌年回国后,吴趼人意犹未尽,遂又开始游历山东济南、青岛等地。他边走边看边思边写,整日埋首于小说创作的兴奋之中不能自拔。很快他就写出了《新笔林广记》等一批精品力作,表现出一位作家对帝国主义列强侵略中国的仇恨与忧愤,具有很强的民族觉醒意识和斗争色彩。
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近四十的吴趼人辞去汉口《楚报》中文版编辑职务。他对这份美商主办的报纸的诸多条条框框很不习惯,甚至嗤之以鼻,更对自己所编选的稿件常因触及帝国主义列强胡作非为的敏感话题被多次刷下来而感到憋闷不满。吴趼人对美帝侵略中国自然非常愤慨。为了表达内心的不满,他当机立断辞去这份薪资还算不错的工作。
重新回到上海之后,吴趼人不顾个人安危,以满腔热血积极投身到反美华工禁约运动中去。此时的他已成为一名经验丰富无所畏惧的文坛斗士。白天,他在大庭广众之中发表抵制清廷与美帝签订不平等条约的慷慨言论,进行彻头彻尾的反美演说。晚上,他以笔为枪,用怒目喷火的笔墨控诉帝国主义列强侵略中国的无耻行径和滔天罪行。
1906年9月,汪维甫在上海创办以刊登短篇小说为主的《月月小说》。刚返回上海的吴趼人,旋即被他延聘为总撰述。该杂志第四期即由吴趼人与周桂笙继任笔政,至1909年1月杂志停刊,该杂志共出版了24期,开了鸳鸯蝴蝶派小说的先河。
《月月小说》与《新小说》《绣像小说》《小说林》被称为晚清四大小说杂志,在文学界影响颇巨。其后,吴趼人的大部分小说都在该刊发表或连载过,比如他的《俏皮话》就在该刊发表过127则。这些短小精悍的小品文以敢于揭露和讽刺晚清统治者的丑恶嘴脸为特色,政治性和指向性都很强。该批作品后来在宣统元年(1909)由上海群学社根据《月月小说》抽印为单行本发行面世,受到广大读者的普遍好评。
在此期间,吴趼人笔耕不辍,他同时又为《绣像小说》撰稿,发表有《瞎骗奇闻))8回,该小说讲述了算命先生周瞎子利口逞才,将不少小民百姓骗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故事,借此终告民众必须破除迷信。吴趼人勤于笔耕,他同时有续李宝嘉小说《活地狱》问世。此外在1906年至1910年之间,还撰有《电术奇谈》24回、《恨海》10回、《糊涂世界》12回、《发财秘诀))8回、《云南野乘》3回、《新石头记》40回、《上海游骖录》10回,尤其是1910年,吴趼人文思泉涌,创作最丰,计有《劫余灰》16回、《最近社会龌龊史》20回、《两晋演绎》23回和一大批杂文、政论、诗歌作品、剧本问世,总计约有100多万字。
吴趼人执笔为枪,直指晚清朽政,作品痛中有爱,爱中有恨,直指世道人心,为时人所喜爱。后来,他的这些“札记小说”被《月月小说》创办人汪维甫编入《我佛山人笔记》卷二《趼廛剩墨》中,而后又收入《趼人十三种》一书中。
光绪三十四年(1908),吴趼人一度还创办了沪粤人广志小学,致力于教学,培养人才,同时他还曾在上海主持组建了两广同乡会。
吴趼人的代表作《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值得细述一下,全书以主人公“九死一生”的经历为主线,从奔父丧开始,至其经商失败终止。小说将主人公20年间的遭遇和见闻贯穿起来,展示了一幅晚清王朝崩溃前夕的“怪诞”社会画卷,有力地揭露了从清光绪十年(1884)中法战争前后至光绪三十一年(1905)左右的清末社会的黑暗现实,并从侧面画出了帝国主义列强对中国恣意侵略的罪恶嘴脸,是晚清谴责小说重要代表作之一。
吴趼人在书中总共写了200多件“怪现状”,非常接地气地再现出一个充斥着“蛇鼠”“豺虎”“魑魅”的诡异世界,描写的生活场景非常广泛,除了尔虞我诈的官场之外,还包括商场、洋场,兼及医卜星相、三教九流等,无情地揭露了当时朽败怪诞的政治状况、颓靡逐利的社会风尚、沦丧蜕化的道德面貌和变质势力的人性世界。
小说最富特色的是对当时封建家庭的愚昧与罪恶的揭露,对社会道德的陷落与败坏的无情暴露,同时也是一部带有吴趼人自传体色彩的“谴责”小说。
小说发表时,吴趼人特意标注“社会小说”字样,这是近代小说史上的第一次,具有标志性意义。读者翻读几页就对作家的良苦用心一目了然,就知道这是一部夹枪带棒的正能量“谴责”小说。从社会效应来看,吴趼人这部小说所反映的社会现实生活比李宝嘉的《官场现形记》还要广阔,还要深刻。
小说以第一人称方式的记述,让读者感到身临其境真实可信,全书以“我”为主线,故事情节贯穿全文都是“我”的真实感受,文中当然也通过树立类似吴继之、文述农、蔡侣笙等正面人物形象,寄托的是作者内心对清凉世界的理想追求。
当然小说最后略显仓促的收场,似乎给人有些“后劲不足”意犹未尽的感觉。比如写主人公生意失败那节,就没有具体得当的交代,这明显有些虎头蛇尾了。不过瑕不掩瑜,这本书“谴责”魅力尽显,批判性和针对性都很强,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可读性很强的现实题材小说,其文本价值不言而喻。
中国现代思想家、文学家、新文化运动领路人之一胡适就曾肯定吴趼人这部小说在中国近代文学史上的突出地位,对吴趼人的评价也甚高,他说:“故鄙意以为吾国第一流小说,古惟《水浒》《西游记》《儒林外史》《红楼梦》四书,今人惟李伯元、吴趼人两家,其他皆第二流以下耳。”
胡适的评价是大抵得当的、中肯的。作为佛山籍近代顶流作家之一,“我佛山人”吴趼人确实替佛山长脸了,他无疑是佛山千年历史上首屈一指的“讽刺小说”文学大家。
后辈杂文大家鲁迅在其《中国小说史略》中对吴趼人“他描写社会的黑暗面,常常张大其词,又不能穿入隐微,但照例慷慨激昂……”的评价,则似乎并未完全切中肯綮且有些过于苛刻了。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彼时的鲁迅在教育部朝九晚五,还兼任大学教授,薪俸相对稳定,相比于居无定所到处跳槽靠写文章混饭的“海飘”一族吴趼人来说,说话自然要有底气许多。鲁迅以匕首投枪式的杂文见长,较少写小说,吴趼人的“谴责小说”文本当然也得到过鲁迅的赞誉,否则也不会被鲁迅写进《中国小说史略》进行比较和评判了。
很显然,就出场时间论,吴趼人的“谴责小说”文本走在了鲁迅的“匕首投枪”之前,但二者其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寄寓了作家对现实社会和人性世界的批判态度,只不过二者角度和侧重点不同罢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在我看来,二位大先生都是一代名家,二人的文本是不同的两座高峰,都值得赞誉。
《恨海》也是吴趼人的得意之作,故事性强,人物关系和事件线索也很情形,作品影响很大。该作品共10回,后来还被改编成话剧、电影和地方戏,很受时人欢迎。这是吴趼人的又一代表作了。
吴趼人创作的最后一部小说是《情变》,但是作品未完稿,他就病逝了,这多少显得有些遗憾。
短篇小说《趼人十三种》是吴趼人亲自编辑选定并出版的。其他如《趼廛笔记》《我佛山人笔记四种》《我佛山人滑稽谈》《我佛山人札记小说》等,则是吴趼人去世之后,文友们帮他编辑出版的。设若吴趼人泉下有知,也该满足了。
事实上,吴趼人不但“谴责小说”写作独树一帜,影响深远,他的寓言作品也写得很棒,不仅语言诙谐幽默,而且寓意深刻,颇能打动人心。吴趼人善于运用“比”的手法来反映当时的病态社会和世俗苍生。作为中国近代寓言史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吴趼人在寓言写作方面的成就其实也是颇多可圈可点之处的,不过,其多半被他小说的光芒给遮蔽了。但这并不影响他寓言作品的闪光品质。
说吴趼人是语言大师其实是贴切的,这当然得益于早年艰苦生活对他的磨砺和读书破万卷对他的加持。他善于状写人间百态,表现光怪陆离的世态群像。他的小说愤世嫉俗不乏针砭时弊的敢斥敢骂,然而现实生活中的他却是个性格开朗豁达,讲话滑稽诙谐,为人豪爽正直的乐观主义者。达观如他,曾作《无事》诗云:“无事一樽酒,心闻万虑清。古书随意读,佳句触机成。幽鸟寂不语,落花如有声。此中饶雅趣,何必问浮生。”其超然物外的逍遥之态跃然行句之中,营造的诗意境界可谓禅味十足,令人称羡。
吴趼人一生先后写出了《痛史》、《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九命奇冤》等一大批文学力作,并在《新小说》等杂志上连载《电数奇谈》《九命冤案》《恨海》《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30多部小说。他是那个时代最高产的著名作家之一,被文学界誉为“小说巨子”。
才华满身的吴趼人常出惊人之语,他从不人云亦云拾人牙慧。吴趼人早岁艰辛,为了生活起早贪黑,年常日久,患有彼时几近绝症的哮喘病。年过四十之后,由于拼命写作,忙于谋生,他忽略并错过了有效得治疗时机。到后来,其病情愈发严重,光治病就花了他不少钱。因此,其手头不宽,境遇拮据,一家人生活常有濒于揭不开锅的困窘时候。
1909年,四十二岁生日刚过,妻子为吴趼人做了一顿有鱼有肉的午餐。他高兴地与妻子畅谈之时,哮喘病突然发作,顿时呼吸困难,整个人晕厥过去。其妻急得直哭,凄然望着气息奄奄的他说:“如今囊中羞涩,日子难捱,该如何是好?”
谁知乐观的吴趼人醒过来后,边喘气便苦笑着安慰妻子说:“山人自有妙计。”他决定腆颜向朋友写信求助,并让妻找来一只破袜子附于信中道:“袜犹如此,人何以堪?”
朋友收到信件和信物之后摇头苦笑凝思良久,他当然知道吴趼人目前所处的窘境,于是雪中送炭给他寄了一笔钱,以解燃眉之急,并表示区区小钱无须偿还。
吴趼人凭着朋友伸出的援手和自己的坚强意志,终于挺了过来,并再次战胜了可怕的病魔。
吴趼人有一位讲信誉的朋友生活困窘时借了他200银元,这位朋友临终时卧在病榻上对前来探视他的吴趼人说:“我欠你的债,这辈子怕是无力偿还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内疚之情溢于言表。
吴趼人故作轻松的拉着朋友的手,俯身安慰他道:“我欠人的,尚无力偿还,何以忍心向垂死之人追债?”说罢,他当即烧掉借据,随后又将身上仅有的20银元慷慨赠给了这位穷苦朋友,叮嘱他要积极面对生活,赶紧去看病买药。
吴趼人回到家里时,妻子凄然告诉他说:“家中米缸已空,近今日便要断炊,该如何是好?”
吴趼人闻言神色黯然,半晌他苦笑着还是以“山人自有妙计。”安慰妻子。
这就是乐于助人的吴趼人。任侠仗义慷慨豪爽如此,真豁达通透乐天知命之人也。就在去世前一年,他甚至还写下一篇《吴牛喘月》以自嘲,其中的“吴趼人咳喘经年,或作或辍而不瘥。”句,无疑是他珍视人生的乐观态度的真实写照,及其敢于直面困顿生活的勇气。
清宣统二年(1910)10月21日,吴趼人一家从上海多寿里迁居鸿安里。是日,一众亲朋好友前来道贺,颇为喜气。晚宴方散,妻子劝忙了一天的吴趼人早些歇下,不料他心满意足地刚躺下,哮喘就又发作了,顿时呼吸苦难,未几昏阙,不省人事。家人手忙脚乱准备送他到医院救治。然而命数有定,吴趼人最终魂归蒿里,再也没有醒来,终寿四十有四。
吴趼人逝世时,身上仅剩四角小洋。全靠朋友们慷慨解囊,才勉强将其丧事料理妥帖。
吴趼人的遗体停放于闸北潭子湾广肇山庄,一厝就是20年,直至1931年9月21日,其遗体才被焚化,骨灰才得以下葬。可怜一代名作家,这才真正魂归大地。
有头发谁愿做秃子。设若吴趼人家人生活不艰难拮据的话,又何至于“暂厝”如此长时间而使之不得早日入土为安呢?堪叹文革狂飙骤起,广肇山庄被视为“四旧”而遭到红卫兵的破坏。吴墓随后荡然无存,已不见踪影。
而在他的故乡佛山,有一年《深圳特区报》有位记者文友找到笔者,想去探寻吴趼人故居,顺便采写一篇纪念文章。结果一无所获,失望而归。事实上,吴趼人故居及吴氏大树堂祖居早已淹没于岁月烟尘之中,了无痕迹矣,更甭说觅寻与吴趼人有关的遗物了。此情此景,真的令人不胜唏嘘。
吴趼人这位佛山“出品”的著名谴责小说家的历史地位是不容抹杀也不可撼动的,他是值得佛山人民永世骄傲的一个永恒的历史坐标。
如今,在吴趼人的故乡佛山,知道这位大作家的人确属凤毛麟角,但这并不影响他作为一代名家在中国文坛的存在。吴趼人作品的影响力是长远持久的,其在近代中国文学界的名气是如雷贯耳的。吴趼人足堪中国文学界永远铭记、缅怀,其名字必将永垂中国文坛。
张况,著名作家、诗人、辞赋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佛山市作家协会主席、中国诗歌学会常务理事、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诗委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