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碚，我的诗行无法转弯（组诗）

北碚，卢作孚纪念馆
 
寻寻觅觅，到过北碚好多次
梦，却在北碚的碚里孵化着
是城乡在风浪中的絮语和传奇
是一道光痕在嘉陵江的闪烁
 
总是自诩聪明，沾沾于时尚
这里有一面正面背面都是镜子的镜子
穿过战火，烟云，把
现实照得面红耳赤，又
幡然醒个悟，思绪万千
 
走出纪念馆，走不出卢作孚
嘉陵江畔低着头，自言自语
该来看看，都该来看看
什么是花园城市
乡村的梦在何处分娩
你的春潮穿越金刀峡
碚石突兀，大音若希。如此
开花的故事流过苦难的长江
 
炮弹啃过风帆，礁石咬住船帮
纤夫肩上的鲜血，浸染着岁月
船头那双眼睛，总汪着泪水
在湿漉漉地回放：嘉陵江号子
一步一个脚印，一滴泪一滴血
就这般大江东去，滴出一个
时代的涅槃——倔强与新生
 
从武昌到朝天门码头
希望穿过弹片，在浪尖飞翔
铁血西迁，民生启航
樯橹在宽阔的江面低泣
林语堂、曹禺、老舍、郭沫若……
这些名字，已乘着涛声
根植在北碚的字里行间
 
“梦寐，勿忘国家大难”
一个喷嚏，我吞下这八个汉字
十个指头触摸你船头的微凉
摘一片嘉陵风景再给你树起白帆
何等幸运至极，大后方
何等的北碚独好。缙云诗会
我把半首诗，轻搁在卢作孚的门槛
另一半，挂在大巴山的眉骨上
 
 
梅花山的再度解析
——写给张自忠将军
 
山不高，三次低头爬上来
爬上梅花的高度
一次次在你墓前鞠躬，留影
每次都有人说，别照相
别照的谶语，我很明白
这是丰碑，圣殿，精神的意象
渺小的身影有背后的大山
有梅花，不怕，不相信
坟，墓地，纪念碑，我
都喜欢与你们在一起，甚至
是坟头一棵草，墓地一粒土
总想久留，总是相依
总想一棵树试与梅花比高低
你是将军，是一座山
我不来，觉得活着是耻辱
那些枪炮炸弹刺刀与我无缘
都被你接受了，伤痕累累。把
一个死字写得活生生不死
写得梅花依旧，春风盎然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站着死
站着，平视前方，微微一笑
你站着，山河无恙
碚就特别具有背景设定
 
都想活下来，你不能
你活着就是怂就是贪生怕死
甚至背叛，逃犯，卖国
你不得不死，死对于你是活
是荣光，是一座山的奖赏
是梅花万里，绝句三千
这么多词汇堆在山头
长成满江红，长成沁园春
来一次我就醒一次
 
 
金刚碑，洞穴亮着一盏灯
 
金刚碑，无碑无金刚
有些迷惑，总在寻找，这
千古金刚穿越唐风宋雨
何以碚石不朽，海枯石烂
 
今日走来，俯瞰嘉陵江
敌机仿佛还在头顶盘旋
你在火中取栗，好多人物
把生与死都托付于你
把未来与心愿抵押给你
那些抵押长成芭蕉，长成
石头，绿野仙踪
长成记忆犹新的歌声
嘹亮如碚，如金刚的发音
 
正中书局，一个小小的洞穴
很小，石头很坚硬，碚的坚硬
惊涛拍岸，字钉在炮火中
发出滴滴哒哒的曼妙声音
希望，未来，好多词语都
在这洞窟里豪横生长
 
废墟里，教科书总是翻开
它在石头缝里撑开历史的天空
朗朗读书声与炸弹抗衡
长江黄河太平洋这么大的场面
洞穴都为你发声，收留
苦难中的极品
 
一盏灯，始终没有熄灭
隧道隐秘着潮湿的坚毅
叮叮，叮叮，叮叮叮……
字钉敲响，石头无眠
真理与光芒在叮叮里复活
演绎金刚碑的正道沧桑
 
 
走进四世同堂纪念馆
 
先生坐在藤椅上，静静地
嗅着山城的火锅没有表情
拥书北碚，坐镇黄金地段没有表情
这么多人坐在你脚下没有表情
炮弹落在身旁，你没有表情
谁先到了重庆，谁是虎啸
你只把一棵树种在弹坑里
树和炮弹都长成你的四世同堂
 
没有表情，你却在还我山河
没有表情，你是在抗战到底
我知道先生已经不削于表情
你把热血都洒在纸上
我是骆驼祥子，是茶馆
我是惶惑，是偷生，是火葬
我是国家至上，以全力打击敌人
我是天生新村63号里的一张废纸
我是抗敌协会里不曾打瞎的
一只眼睛，有些睁不开
无法流出你的“桃李春风”
 
你有八面风雨，小小多鼠斋
归去来兮，你把山城写成大话剧
旧诗与贫血，饥荒与饱食
并不重要，《剑北篇》里有脊梁
你在这里种下文字的金刚与碚
种下黑夜里的星辰与花朵。也种下
今日的火锅飘香，北碚风光
 
 
北碚街上的路
 
不长不宽，北碚的街道
法国梧桐遮蔽着历史与尘土
北京路 上海路 南京路 广州路
这些名字还在街上生根发芽
北碚让出地盘，让出
宽广的胸襟与新生的土地
 
沦陷一条，在此就复活一条
这壮举如这些名字一样气派
诺亚方舟的秘密在此播种
一个国家不会沦陷
它会升起来，活起来
血脉还在，筋骨还在
北碚在，道路就在
 
这些路，蜿蜒在时空的高度
至今也是一种奇观
摸摸这些汉字，有温度
有一撇一捺的锋芒
这是一个国家的倔强
大后方蔓延着不朽的爱
挺拔舒展，遮阴纳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