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化的当代军旅放歌
——论程文胜诗集《金铜花瓣》的时代价值
明月照清秋,苍茫关山云海间。“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军旅文学向来以从容慷慨、豪放悲怆的形象风貌,热烈健硕、宏壮明亮的文化因子激励一代代将士镇守边疆,苦练杀敌本领,同时也是将士的心灵草原,向来以磅礴、铿锵、悲壮、沉郁、慷慨和激昂的风骨独领风骚。
自古以来,军旅诗人的家国情怀,英雄精神与关山大漠,塞北飞雪,万里海疆,高原沟壑,兵车军马,枪支弹药,以及边关明月和儿女情长似乎永久保持着紧密的内在联系。细数历朝历代的军旅诗人,他们内心都怀揣着精忠报国、一统山河之志,大多数诗人作品以其磅礴大气、英武豪迈的风骨独树一帜。
多样的抒情程式构建了金铜质地般的韵律和声
在1916年,胡适公开发表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首新诗《蝴蝶》。从此,新诗正式发端,白话诗进入一个全新潮流。然而,中国新诗经历重大变革,发展到今天,其表现形式和抒情样式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认为这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高峰期回落之后的又一次雄起,因为有了网络的参与,通信交流更为便捷,信息共享更加宽广;因此,我个人把这种状态称为“碎片化现象”。诗人各自为战,很少抱团取暖,难以向文学高地发起“集团式”冲锋。无论是军内外,当前普遍存在一种现象——“即时性”“随意性”“感官性”和“小我化”“轻浅化”,随意分行,快速发圈……这种现状悄然走进“诗人”生活。
不再赘述。尽管如此,但人民军队的诗人们,经过老中青三代人的艰苦努力,一直高擎红旗漫卷西风,他们始终在为军队发展变革而歌,他们始终在为革命历史而歌,他们始终在为英雄主义而歌,他们始终在为新时代而歌。在这种背景下,中央军委政治工作部多次批准有关部门,由解放军出版社牵头、《解放军文艺》杂志承办,联合多家单位先后在湖南长沙(2018年6月)和广东湛江(2024年4月)隆重召开诗歌创作笔会,有力推动了新时代军旅诗歌创作和骨干人才的储备。与此同时,一大批中青年诗人抒写了大量反映改革强军、聚焦备战打仗的优秀诗歌。
其中,有艾蔻、雷晓宇、孙治平、曾云、王方方、李庆文、王前等等,更有冉冉升起的新星、甘肃武警总队某支队战士董庆月(未参加活动)。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个中青年优秀诗人群体,他们就是以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刘笑伟为主要骨干力量的现役军人群体。包括王凤英、许诺、李增瑞、徐嘉馨、顾中华、陈贵平、牟春江、刘常、李怡平、高海斌、贾东慧、于舒菡等……其中,程文胜就是该群体中成就比较显著的诗人。
程文胜作为一名成熟稳重的军旅诗人,四十年如一日,他将流水营盘,战地黄花,付梓于众多慷慨激昂的军旅诗篇中。2024年4月出版的诗集《金铜花瓣》或许是最好的见证。该诗集由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题写书名,北京金盾出版社出版,全书共分六章,遴选了诗人近四十年来创作的部分优秀诗歌。通过细致梳理、比对和复盘,不难发现,大多数作品的抒情咏哦主体都具有一定的“对象性”“本体性”。程文胜依托自我意识同诗意军旅之间的关系,紧盯现代化军事变革的铿锵步伐,瞄准日常军事训练的细微变化,以昂扬向上,韵律清爽,意象优美的抒情句式构建了金铜质地般的诗歌特性。
经过对全集123首诗歌作品的仔细研究,这些诗歌体裁不尽相同,抒情样式各有千秋,有号角争鸣的(《冲锋》),有战旗如画的血染风采(《长津湖》)。既有忠诚奋进的宣言(《重入阵列》),也有对革命历史的血脉赓续(《松潘草地》);有情丝如棉的生活微光(《爱情是银的》),也有慷慨激昂的时代赞歌(《流光溢彩的中国》),更不乏简练、细腻和深刻的古诗……这些作品“成分”相对传统出版物的排版样式、规格略显复杂。其样式多变,风格各异,长短不一,尽管如此,作者仍然力排众议,坚持本真,对其进行“打包式”出版。虽然,体例上趋于“量贩式”,但《金铜花瓣》从不同角度和侧面抒发了一名中国军人的热血豪情和舍我其谁、勇猛精进的战斗精神,表达了对军队和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他的诗歌感悟源自自身的淬炼、青春的记忆及对战争的思考。
纵观整部著作,总体感觉格调高雅,诗风健硕,精神明亮,境界宏阔,尤其是他的抒情建构及内在的情感动能向外界体现了一种时代的引领价值。换言之,就是程文胜的军人特质与他的语言显现、语言聚集、语言自足的多重凝露的诗歌火炬。这种的光的照临,情意的神态,美学的姿彩,始终高蹈在充满了阳刚的诗意之上,他所呈现出来的是一种鲜花的浪漫,一种战地的紧张情绪,一种昂扬的战斗意志。虽然该著作在出版选材体例上少了些统一性,但其现实意义打破了当代军旅诗出版的体裁新秩序;抑或,有力推动了当代军旅诗歌出版的新格局。由此可见,《金铜花瓣》的多元化尝试值得关注。
多元的秩序重组释放出集群式的冲锋力量
多元一般指由单一向多样发展,由统一向分散变化;其次是指多样的,不是集中统一的。程文胜的诗集《金铜花瓣》,采用“混编集束式”呈现方法进入大众视野。该著作的多元化主要在于其使用多个特性不同的诗体对象进行有机组合,由相对分散的多种样式,通过人为意志使它形成了完整的统一体。他在出版前通过各种体裁之间的有效关联,对其本身的文化秩序进行重组,且依靠个体与个体之间的相互依存,成为一个完整的统一体。
当今,多元化发展在军事文化领域也存在一定的普遍性,就诗歌体裁差异而言,有现代诗、散文诗、先锋诗、抒情诗,以及古体诗,程文胜在本著作附录中的“吹角连营”就是一个鲜活特例。其中,包括了五言绝句、七言律诗、七言绝句及词牌诗。这些作品格调雄阔,格律工整,形式内容较为丰富,他将创作理念建立在热血激荡的练兵一线。这种“混编集束式”现象,在当代诗歌权威出版界是相对罕见的。
诚然,军旅诗歌在军事文化领域的多元化抒写并非林林总总的海采汇编。比如说《金铜花瓣》,它是在相对完整、统一的标准下进行的二次重组,该诗集可归纳为“六辑一附录”(强军号角、战旗如画、士兵宣言、红军制造、生活微光、时代歌唱、附录:吹角连营)、“三模块六形式”(模块:先锋诗、朗诵抒情诗、古体诗/形式:现代诗、抒情长诗、五言绝句、七言律诗、七言绝句、词牌诗),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多元化抒写。该著作既是个体对新诗抒情的多样化追求,也表明作者本身和出版机构对当代军旅文化的包容性、开放性和多样性的价值认同。
毛泽东主席曾在《关于诗的一封信》中指出:“诗当然应以新诗为主体。”李一氓《〈阿英文集〉序》:“你写新诗,我填旧词,也是个诗人高唱的时代。”其实,对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而言,新诗仍赓续其血脉,其韵律节奏的控制、美学标准的设计、思想价值的培育等等,所以,无论如何变革新诗在不同程度上仍有唐诗宋词的优秀基因。
时至今日,唐诗宋词这种格律平仄、严谨的文本仍大有人写,窥其一斑而知,无非就是两种概念“古诗今人写”和“今人写古诗”。二者之间的差异从诗歌本质上有所区别,前者较为接近唐宋风韵。那么,《金铜花瓣》中的“附录”专辑又是哪种神态样式呢?经甄选,研究,我认为他是介于前者与后者之间。比如:“长河落日问人寰,雾锁神州百事艰。上下同心精破隘,东西合璧巧开关。香江拍岸荆花静,洪水归川稻黍闲。梦里徘徊风雨夜,元知此处是江湾。”(《七律·江湾》)这首诗,虽然把改革开放加入世贸、香港回归、九八抗洪等重大事件容纳于八行四句之中,但个别句子在语言表达和修辞手法上略显陈旧。比如诗中第二句中的“上下同心精破隘”,使用了直抒胸臆的表达方式,往往如此直白,便损伤诗意。排除类似的个别句式以外,我们仍可以察觉到《金铜花瓣》的点睛之处。例如,“明月天山外,荻花野渡开。初霜栖桂树,宿鸟对窗来。”(五绝·静夜思),这首诗歌气韵生动,诗味正浓,作者借明月关山咏思乡之情,通过“荻花”“初霜”营造凄凉境地,萌生出一种淡雅而忧伤的诗情画意。其情,生于朦胧,出于“朦胧”,显意明亮最是那结尾句“宿鸟对窗来”。程文胜,以宿鸟的借代关系揭露了军人背井离乡,远离父母的怀乡之情。全诗没有一处提及“愧疚”,但是给我们的代入感很强,仿佛是诗意悠然而又不失凛然大度的精神独白。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纵观全集,程文胜的诗歌向外界反映了一种纯素的铁血风貌,诗心纯正,精神饱满,他的诗意之源来于战训一线的铁甲硝烟,不是影视剧的镜像复述,更不是军事图片的诗意“描摹”;它是一种现场的抵近体察,在某种程度上剥离了“想象性思维修辞”。他始终以最大化的军事写实方式将日常训练,校场砺剑、演习驻训等军事行动贯穿于诗,诗中既有多姿多彩的花样年华,也有金铜花瓣般的韵律和声。军旅诗人程文胜,1986年入伍,习诗、读诗、写诗至今,数十年如一日,坚持活跃在创作一线、演训一线,《金铜花瓣》一书作出了比较客观公正的回答。该诗集总体色彩明亮,血性激昂,并富有强劲的思想引领力,因为他的众多诗篇蕴含明亮健硕的英雄精神与革命气概,这种力量所散发的诗意之声引导了一种集群式的冲锋力量。这种力量,建立在军旅生活的钢构立意之上,思想的张力源于新时代中国军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和无所畏惧的文化因子与英雄豪气。这种磅礴向上的力量,教人忠诚,催人奋进,感召国民,点燃读者高昂的民族情绪,使人以气壮山河的勇猛之气冲锋陷阵,奋不顾身捍卫国家利益和民族尊严。
这,就是文化的力量,军旅诗歌的独特魅力。与此同时,也是一种时代价值的间接体现。
手捧这本《金铜花瓣》,其名为“铜”,富有光泽,钢构的丹青铁卷,气格雄浑,不失优雅浪漫,并隐藏着一种延展性,它传递了一种力量与温度。故此,它的诞生与出版,是作者近四十年军旅情思的高度浓缩和心灵烛照。其诗篇多有几分阳刚之美,荡气回肠,只教人热血澎湃。例如,他在本诗集中第二首诗写到,“突刺——刺!枪刺撞见风,吼声震荡风,风过之处,虚拟战场的前前后后。刺刀见红,恰如野狼环伺,草原猎人马刀飞舞……一朵朵罂粟花在阳光下败落,刺刀见红,红是战旗的颜色”……句式浪漫唯美且充满了血性,与我国杰出的军旅诗人、原解放军总政文化部部长李瑛(1926年12月8日-2019年3月28日,河北省丰润县人)存在某些精神暗合。
多变的体裁样式彰显个性鲜明的当代价值
军旅诗词自古以来在历朝历代中都为练兵备战、激励鼓舞士气方面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它的当代价值在某种特境中远远超出本身的主体价值。例如,耳熟能详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杜甫):“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辛弃疾的《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文天祥的《过零丁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等等。
纵览中华民族上下5000年,历代王侯将相、边关将士、文人骚客都有诗词歌赋的情感寄托,比如苏轼的《密州出猎》,再到毛主席的《忆秦娥·娄山关》《沁园春·雪》《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等等,这些千古名篇气格雄浑,胸襟宏阔,无论是抒情方式和美学色彩各有千秋。
除此以外,还有古朴庄重的四言(此乃诗中独难)、五言和六言诗,也有词牌诗。唐诗宋词这些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瑰宝,为我们当代军旅诗词提供了鲜明的传承导向,当代军旅诗的思想内核应厚植于中华民族优秀传统军事文化的原始土壤。
“诗人心里应有历史传承,眼中见时代精神,以美好的歌喉,为强军而歌,为战士而歌,力求以一种中国式的军事文艺美学风范,彰显先进军事文化的精神标识和艺术魅力。”这是程文胜在《解放军文艺》2024年第1期封二“本期实力派”发表的诗论。这是诗人心灵的真实延展,也是一种创作理念的启示。因此,程文胜在《金铜花瓣》这部诗集中,以超脱世俗的跨界形式面向读者视野;其中,有现代诗,古体诗,也有朗诵抒情诗。其多变的题材样式和抒情结构在当代中央级出版机构(金盾出版社)出版物领域来说是相对单一的,程文胜不再局限历史、传统、心理等方面的因素。该部著作个性鲜明,它所牵涉的自我指涉性、创新性、综合性给中国当前军旅诗歌文化带来较强的震撼。
中国是一个世界大国,也是一个诗的国度。从先秦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再到汉代乐府诗《长歌行》,或者是曹植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无论是轻浅易读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还是深谙人生世事与周遭处境的“一蓑烟雨任平生”和“乱山残烛雪和风、谁唱春花秋月泪偷流”等等。诗既是诗人的心灵缩影、情绪现象的反照,也提示了另一个现实的自我。在古代对大多数作者而言,成也是诗,败也是诗。
著名评论家陈超(1958年10月——2014年10月30日)指出:“现代性,对诗而言不应是个价值判断词语。李白、杜甫的诗,就诗人亲历的历史语境而言,同样具有‘当代性’。由于对过往的历史语境是无法‘继承’的,我们今天追求现代性,无非是要解决语言与扩大了的经验之间的矛盾关系,使语言更为有力地在现实经验中扎下根。”程文胜在该诗集中,融入了大量现代元素,包括文章此前提到的古诗,作者仍然为古体诗注入了个性鲜亮的当代元素,这些元素是作者自足的、自我相关的抒情符号,它在记录时代细微事物变革的同时,也洐生了它的本体价值。
军旅诗作为一种特殊的军事文学作品,它的反映方式是通过简练语言来完成现实方面与精神方面的二者闭环,同而构成诗歌丰富的表达方式和艺术魅力。《金铜花瓣》包含七个专辑、六种抒情方式,个性孤傲,诗意构境热烈丰盈而又充满了血性与浪漫。对比当代已出版的部分作品,其更具有现代性的多元化抒情,除了日常表达之外,还富有时代色彩印迹,以及有力判断。
例如,第六辑:《春天的歌唱》(我爱你,中国!春天,百花在百鸟争鸣中盛开/沐浴春风的人,亮开嗓子唱支歌吧/让动人音符在每一片花瓣上跳跃/看花瓣如少女浮现花样的笑容/我爱你,中国!//想让歌声直抵青春的中国/可未经风霜的嗓音与青草一样纤弱/所以我邀请吟出七子之歌的闻一多/与屈子对酌而高唱橘颂的郭沫若/眼含热泪把这大地爱得深沉的艾青/活着就是愿别人活得更好的臧克家/我邀请每一个声音都结晶思想的歌者/每一个声音都渗透真情的人/一起唱出劳动号子一样步履铿锵的声音//”。这有别于一般的直抒胸臆表达,具有浓烈的抒情,尽管这种抒情方式略显传统,但是作为“放歌时代”的一种“颂歌体”,这首诗韵律晓畅,高亢且绵柔,尤其是在美学领域的顶层设计上确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在当今时代,类似这样的朗诵抒情诗有许多,但程文胜在诗歌创作过程中讲究含蓄、内敛、凝练的表达。诗人在处理情感时不是靶向抒情,而是通过“春天”“花瓣”“少女””等纯正意象,以及引经据典,列举了一批能代表时代的歌者,从而以高浓度的豪迈叙事咏怀之情表达了崇高的爱国主义精神,揭示了一名军旅诗人内在的激昂情绪。
经过对文本特质和框架的解构剖析,以及对诗歌思想内核和抒情因子的考辨和探究,不可否认的事实表明了程文胜的诗歌作品具有较强的时代精神。他的诗歌意志和决心完成了一部当代军旅诗集的抒情新样式,作者将开拓精神建立在多元化的表现上,值得关注的是他孜孜不倦的努力与追求,创造了想象丰富,充满诗意之情的“金铜花瓣”,尽管题材风格各异,体裁样式多变,抒情方式不一,但它的诗歌仍处处充满了对战争与和平的深刻昭示。
综上所述,《金铜花瓣》的语言,气韵清逸,意象刚烈而又不失婉柔,并且以不同的语境程式彰显了一种召唤的力量。这种力量可萌发思绪的千万辞藻,它将读者内心世界与现实生活融为一体,同时引导人们感知痛苦,珍惜当下,并以强烈的忧患意识审视生活。这本著作所给人们带来的思辨是一种对人生理想、家国命运和民族事业的洞达,这种洞达可以在读者的自我世界引导或催生思想源泉绽放光荣与梦想。
2024年3月26日星期二晚定稿安徽省宿州市
发表于《解放军文艺》2025.0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