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之间的自在人生

     
        我与学兄胡志文不仅是同窗，还是志同道合的文友。在大学时，他是我们这些小学弟仰望的文学明星，他在高考前当社员时，就陆续发表诗歌散文。毕业后他去了县文化馆从事专业创作，后来他走上了政途。一心不能二用，从政期间他“搁笔”三十年，直到退休后才重操旧业。古稀之年，他想整理一下发表过的作品，出一本具有纪念性的“集子”，让我写个序，胡兄如此看重我，我怎能拒绝呢，唯有从命。
        志文兄在过往的几十年里，无疑实现了两个目标：一是积极入世，实现了干一番事业的理想(多年的领导干部)；二是漫步于文学“高原”，抒情达志，实现了梦想(退休后发表百余篇作品)。拱卒、跳马、出车……人生这盘棋，在起落之间，果断洒脱，并有了他想要的结果。
        为了“饭碗”，也是为了人生价值，他从村里奋斗到乡里再奋斗到县里和市里。农民、士兵、文人、官员，先后戴了四顶“帽子”。一路走来，饱经风霜，有暗淡的岁月，有高光时刻。哭过，笑过，跌入低谷之后，再逆风翻盘。
        关于他的创作，八十年代他发表了很多诗歌和散文。报告文学《 普 通 农 家 妇女 的 胆识 》、散文《黎明村新事》和通讯《福如东海长流水》分别发表在《黑龙江农业》、黑龙江《农民致富之友》和《黑龙江日报》上。那时他最钟情的是诗歌，1982年发表在河北《长城文艺》的组诗，颇具代表性：
        《风雨中的记忆》：“下雨了/我们撑开一把绿色的伞/任风鼓动雨的情绪/路/遥远而无期/谁也不怀疑/把信念刻在脚窝里/让恋歌唱在心里/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我们默默地手挽着手/留下风雨的记忆……”
        《丁香》：“丁香树下/拾不尽的/是片片苦涩记忆/你用泪水染成的诗/至今我没读懂/你在细雨中摇落的片片丁香/我一直咀嚼着它的滋味/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消瘦的感情/是为了纪念那幸福的一瞬。”
        那时的作品，确是直抒胸臆，情感色彩斑斓。如今他的写作风格不再是简单的记叙和抒情，作品披上一层厚重的思辨色彩。他一再思考和警告自己，不能让红尘大雾遮住双眼，不能让心灵成为欲望的囚徒。并不厌其烦的对苦与乐、美与丑、进与退、成与败等问题进行考证和辨识。
         2014年，《中国作家》发表了他的长篇散文《让灵魂快乐飞翔》。开头写道：“在浩瀚的宇宙中，地球乃至太阳系恍若一芥微尘，那人类该是何等的渺小。对此，何必让一颗本自具足的心，去承受那不该有的生命之重，何必背负着功名利禄的巨大包袱，去丈量那没有尽头的苍凉之地。”这是他对人生过于外求、丢失本真乃至忍辱负重的一种批判与反思。
        他在《大美长白山》一文中写道：“山坡上那些岳桦林，傲然挺立。那弯曲、盘旋的树干和律动的枝条相依相偎，以不屈不挠的姿态向太阳致敬，向天空看齐。岳桦林的根，深深扎进泥土和石缝深处，根须拧成力量，时刻准备迎接风霜雨雪的洗礼……”这里他推崇的是自强不息和团结奋斗精神，相对批判的是没有志向没有毅力没有根基的人生。
        言志、乐观和向上是志文兄的生命“底色”。他推崇古圣先贤，是为了从中汲取智慧和力量。在《都是一样的深情》中，他列举历史上文人志士在官场的沉浮之后写道：
        屈原与不可抗拒的力量回旋 ，是一种凋伤万物、阳衰翠减的悱恻之情。在其哀怨和迷离之中，让人看到了他心性的自由与超迈，嗅到他“御兰芬于绝代”的生命芳香。
        陶渊明不遗余力的与时光回旋，是一种“悟往之不可谏，知来者犹可追”的惜时之情。不为五斗米折腰，回归田园种瓜种豆。他还“构建”一个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桃花源”，寄托他心中的理想。
        苏轼与明月清风回旋，是叹“寄蜉蝣于天地， 渺沧海之一粟”的彻悟之情。他多次被贬，遭遇不公，但他随遇而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他陶醉于大自然，尽情享受空水际天、断山衔月的山河之美。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纵身于悠悠宇宙的大化流行之中……
        为探求人生的意义和快乐秘笈，2017年他创作了长篇散文《那些仰望星空的人》发表在《天津文学》。文章通篇以哲学的视角，诠释如何拥有一个快乐和幸福的人生。
        文章开头部分写道：“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说：没有经过审察的人生是不值得活的。德国近代哲学家尼采说：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他就能够忍受任何一种生活。我国古代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而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这些阐述万法归一，都是先哲们对“道”的寻求，是为人类进行思想的拓荒。尽管他们的国度和时代背景不同，主张不同，但落脚点尽归一处:揭示世界本源，发现事物真相,去处遮蔽，印证价值”。
        志文兄进一步写道：“求道这条路漫长而又寂寞。以一己之力问鼎苍穹，以有限之存在挑战无限之永恒,无异于一盏蜡烛点燃于风中。虽然求道之人寥若晨星，而正是这稀稀落落的晨星，高悬于历史的天际，才照耀着人类进步的航船驶过黑暗，奔向光明。”上述这些，充分体现了他对东西方哲学的热爱和研磨，也彰显了他对古圣先贤的膜拜以及对宇宙人生的思考。
        他退休后的诗歌，激情不减 ，只是多了几分平和与淡泊。
        《空谷幽兰》如下：不去争艳/遗世独立在山谷间/喜欢人间烟火/更喜欢叮咚的泉水和漫山遍野的红杜鹃/深山峡谷自是一个丰盈世界/有雨的滋润/有鸟儿的歌唱/有风的缠绵……
        《老柳树》一诗：万条新枝垂下绿荫/斜阳暖着虬干和老皮/风雨中弯下倔强的腰/湖面上溅起点点泪滴……/也曾挑战过无数严冬/顶天立地/光秃秃一无所有/鸟儿一飞而过/狂风一跃而起/且看对面河岸/万千新绿与天齐/兴衰枯荣/亘古不移……
        志文兄已经步入古稀之年。他格外喜欢苏东坡“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诗句。那些所谓“不如意”的过往已随风而去，那些所谓的“高光时刻”也被岁月的年轮碾压得支离破碎。接下来，无疑要面对“几度夕阳红”的挑战。对此，他认为，快乐、健康不是空洞和抽象的，除了饮食、睡眠、运动等要素外，要不停的做事。琴棋书画，访山问水，养猫遛狗，栽花种草，直至面对一地鸡毛，把柴米油盐“酿”成诗。让空虚、寂寞、无聊、焦虑，没有可乘之机。即使遇到某些不快乃至不测，也要坦然面对，因为该来的一定会来，该走的一定会走。
        我们经常交流，我深切感受到志文兄当下随缘顺势的平和心态。他虽然还忙碌着一些事情，但不再刻意了，信马由缰。而且他把每件事情，哪怕是鸡毛蒜皮的事，都融入到快乐的“修行”之中。
        应该说，在入世与出世之间，在理性与感性之间，在隐忍与高歌之间，在伤痕与荣光之间，志文兄找到了最佳平衡点。他是幸运的，他拥有了大自在。
        志文兄时不时念叨我们学生时代的座右铭，即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主人公保尔.柯察金说：“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可以说志文兄用勤奋的写作和诗意行为映照也实现了这个格言的寓意，而且是本然和恰好，并非刻意为之，这让他的人生有了境界和欣欣然。祝愿志文兄在未来的日子里，永葆童心。在保重身体的前提下，继续从事所钟爱的文学事业，继续做自己喜欢的各类事情，不断谱写人生的精美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