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抚摸了他深爱的这片土地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头一年,关于“忘记就意味着背叛”这句流行语的出处,我和人发生了严重的争论。我的与俗说不同的观点,被对方们大幅度上纲上线,视为离经叛道,以后事实证明我的观点是对的。批判我的人等,有的业已去证明物质不灭定律了,活着的可能正在享受高规格的植物性幸福。倘有健在者再辩论找补,我就无言地投以淡淡一笑——六十多年前我就应该这样子的,但当时尚无这么高的觉悟。
但我坚持真理——应该永远记着古夔州现重庆市奉节县杨辉隆君和他的夔州之诗。如果忘记,就意味着背叛了历史与现实中的这片土地的美好。爱土地,有人用眼泪,辉隆君用热血。
上世纪九十年代,风华正茂的诗人杨辉隆和诗人冉晓光合办了当时即有名声现在名声更高的《三峡诗刊》。杨辉隆自己还不时创办一些文学小报小刊,对另外一些报刊也极有话语权。经杨辉隆之手,二十多年间,我的大量诗作诗评在《三峡诗刊》和其它一些报刊获得发表。初期,我寄去的都是手写稿;后来《三峡诗刊》率先实行电子化办公;其它报刊也只收电子稿,我仍然给他寄去手写稿,他都用电脑打成电子稿发表于他办的报刊或转发出去。
我特别记住了,我给抗战时期在重庆生活创作过的小说大师、优秀诗人路翎,写了一篇诗评《春天的青蛙……》,无处发表,就寄给了杨辉隆。想不到他在二十多年间,把这篇短评在《三峡诗刊》发表了三次,这在中国诗史上是第一次。我想这是他对给重庆增添了光辉的文学前辈一往情深吧。
杨辉隆年纪渐老,自己又创作,又编几个刊物,社会活动也很多。后来我不想给他增加负担,基本上不寄稿了,但还是联系着不失联,神交也很好。因此,他2015年寄给我“雅正”的诗集《深爱这片土地·杨辉隆夔州诗选》,我作为案头书的一种,一放就是八九年。当时通读了一遍,还作了批注,准备写篇读后感。因种种原因(特别是三年多的“新冠疫情”),未能成文。
但这本诗集没有变成传统意义上的“黄卷”,因为它的封面封底都是土黄色的,正是土地的本色。我又一次抚摸着这片黄色土地,诗人深爱着它,我也应该写出我对它的感觉了。
这一次,我准备将我的手写稿寄给甘肃《岷州文学》主编包容冰君,请他打成电子稿择机发表。包主编是我的忘年交,和杨辉隆也是很好的朋友,在包容冰任群主的《岷州文学联谊群》中经常露脸互动。
杨辉隆的这部诗集——就是他深爱的这片土地,灿烂地出现了新亮色。
图文并茂。很多诗篇都配上相关图片,如《生日怀念母亲》,附有父母的照片。父母常在他的诗中出现,我们终于看到他严父慈母的容颜了。《外迁的兄弟》,附上了三峡移民离开故土的照片。一母所生的兄弟难舍难分啊。《天坑》《地缝》《依斗门》等著名自然与人文景观均附照片,天下奇观、历史胜迹,诗中图中一齐呈现。
增加了新的诗体。展示了作者在诗词歌赋上的各方面高超才艺。计有《祝福你,奉节》等朗诵诗四首;《夔州新城赋》等古赋四篇。都写得中规中矩,且有新意与艺术创新。土地上有了新内容,诗人就有了新形式。
近期创作的新作,紧扣时代脉搏,表现生活主流,在思想上守正,在艺术上创新,诗人登上了新境界。《脐橙与诗城同辉》,是奉节脐橙种植历史与现实的诗报告。建设三峡工程,诗人以诗记事成史。《移民新村》,是原地移民的欢乐绘画。
《夔门以东——送移民到九江有感》,三峡人出三峡,诗人给乡亲预设美好前景。诗人带着他的诗,亦步亦趋跟着时代走,
最可贵的是,杨辉隆把最可纪念的很多诗篇,从旧诗集中移栽到了新诗集这片土地上。这些诗篇应视为新时期以来,中国诗界的重要成果,都是第一流诗歌,应该编入中国诗歌史的。对杨辉隆自己来说,是他诗歌创作的里程碑。
我喜爱杨辉隆诗歌,就是从上世纪九十年代阅读这些诗歌开始的,于中认识了他的人品与诗品。
杨辉隆是诚实的,懂得知恩感恩与报恩。这片土地怎样爱他,他就怎样去爱这片土地。这片土地给了他什么,他就给了这片土地什么。他是这片土地的儿子,先是向这片土地学习;后来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用躬耕田亩的劳作与心灵的诗歌建设这片土地。
杨辉隆是爱憎分明的真善美之人,他深爱这片土地上的血缘亲人与父老乡邻,深爱这片土地上的牲畜与草木虫鱼;走过这片土地或向往这片土地的异域之人,他同样深爱着——爱之者祈以永生;他恨古今中外一切丑类,恨之者刻上奸党碑。他自己则在这些爱恨情仇中高贵起来。
李白杜甫走过这里,这里盛行过民歌竹枝词与纤夫的峡江号子,何其芳的《脚步》在这里留迹,沙鸥给这里挂出了《新月》。杨辉隆健壮蓬勃的诗歌吸收了传统古典诗词和民间诗歌,尤其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各流派优秀诗歌的丰富营养,生成了骨头血肉。他的诗歌自顾自铮铮作响,从不媚俗去追赶什么新潮。
他的诗歌语言,不只是干干净净的文字,是有色彩有味道的,像清风穿过丘陵上的果树园。他的诗歌韵律像长江奔流,激情时婉约时都伴随着一种令人愉悦的磁性。他的诗歌是让人看得懂的,但须穿过唯美的曲折回廊。佳作举例二三。
《腹地》,是一首圣诗,十节,节节一咏三叹。
当代歌颂母亲的诗中,从风格的特殊和撬动人心的程度来说,这是最好的一首。腹地者,是杨辉隆深爱着的土地的中心。“母亲在村口/瞭望的目光削平了坎坷/来来往往/我如履平地”;“老家很近/老家也很远/近处是母亲的乳头/远处是我带血的脐带/腹地因此而神圣”;“外婆死了/母亲老了/我也快老了/可我的儿子还年少/我的孙子呢 在遥远的腹地歌唱”;“离开腹地,思念瘦成了竹/回望腹地 那里有少妇正在 临盆”……
热血,泪水;悲怆,乐观;生活的体温可触可感可度量,生命的历史脉络分明,历历可见。杨辉隆的母亲之诗,应该雕塑成诗碑立于腹地,让后人懂得什么叫“崇拜”。
《麦子的王朝——与父亲一起看电视剧〈天下粮仓〉》。诗人和身为农村基层干部的父亲一起体验麦子提高觉悟。“收麦子折股叠腰/蹲踞在红肿的麦地/像是收割自己的肉体”;种麦人终于看到了自作孽的权利和金钱拥着美女,“先将粮仓一一砍倒/再将王朝一一砍倒”。父亲是好干部,儿子是好诗人。
《卖艺的孩子》:“当受伤的孩子无助地躺在街道上/能否有人从旷野采来青草喂养他/能否有人在他冰凉的背下垫一把稻草/能否在暴风雨后为他的根部培一抔士”。诗人的诗歌做了这些事,更号召所有人做这些事。
《赴丧路上,碰见牛贩》。人奔亲人之丧,牛贩赶牛往屠宰场。“一个牛犊子/从母牛那个地方窜了出来/还没站稳/就用涉世不深的眼睛盯着牛贩/别踹别抽我的妈妈!”诗人歌颂新生,祭祀死亡,大慈大悲。
《烈日下看见农民锄地》《农民工——写给我的弟弟》《山里女人——写给我的嫂子》《拾荒的大娘》《李白出峡》《依斗门》《白帝城》《莲池流芳》《翟塘峡纤痕》……这片土地能承载历史和现实中的多少人和物,杨辉隆的诗歌也都能承载。
诗人啊!你对得起互相深爱着的这片土地了。这片土地将你诗歌中的赞美诗、祈祷文、祝福辞、辟邪咒等等至爱之愿,全部接受入怀,变得更是厚德载物了。
最遗憾的是,因为篇幅的关系,杨辉隆的很多优秀诗作,没有收到这本诗集中,但我们必须拣最重要的提一提。
2008年,汶川大地震发生后,杨辉隆即时写出长诗《震撼的证词——汶川大地震祭》,歌颂抗震救灾的英雄人物。此诗获得了传统现实主义诗坛泰斗贺敬之的高度评价。
杨辉隆写出了数量不菲的优秀爱情诗,被匡文留等著名诗人赞誉。
还有那些字字珠玑的哲理诗……
2015年12月2日,我第一次通读了杨辉隆诗集《深爱这片土地》后,在版权页背面,写了一段文字:
博尔赫斯对诗人说:比起你已经写出的诗歌,你将要写出的诗歌更重要。
我翻用博尔赫斯的话对自己说:比起你已经读到的诗歌,你将要读到的诗歌更重要。
我将读到杨辉隆的更重要的诗歌。
我甚至还想读到杨辉隆已有开篇的反映三峡人民抗日战争的长篇小说呢。
2023年9月13日,深圳仿佛窠